当乐趣的力量来源越是高尚,人能从中获得的快乐就越多;因为快乐一定伴随着某种力量的使用,而所谓幸福其实就是快乐的叠加。
人之所以区别于野兽,正是因为拥有更高的感知力。我们的精神力量其实就是各种各样的感知,有了感知力我们才能够享受思想带来的乐趣,也就是智力的乐趣;人的感知力越强,这种快乐就越强烈。
普通人会对某些事充满兴趣,是因为他们的意愿被激活了,也就是说,这件事有关他的个人兴趣。
一个人的智力越是发达,就越能摒除意愿的影响,从纯知识的角度对事物产生浓烈兴趣。这样的兴趣对他来说是必需的,可以给他一个远离痛苦、神圣安详的空间。
一个智力高超的人,有着丰富的思想,他的生命充满了活力和意义,只要一有机会,就会被各种有价值、有趣味的事物吸引,他自己的内心就是最高尚的快乐之源。他想要获得的外界刺激,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是古往今来的人文成果,而其中的奥妙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真正领略,只有他们具备这样的理解和感受力。也只有对他们,那些伟大的先贤才真正于世间存在过,具有强大的魅力,其他人无论是对先贤本身还是对其门徒的事迹和学说,都不过是听听而已,一知半解。当然,聪明人的这种特点也意味着他们比普通人有更多的需求,包括阅读、观察、学习、冥想、实践,简而言之,就是需要不被打扰的闲暇时光。
一个拥有这种天赋的人会同时拥有两种生活——个人生活和精神生活,而且,后者将逐渐被视为真正的生活,前者只是物质手段。对智者来说,对精神生活的追求高于一切:通过洞察力和知识的持续增长,他的精神生活会像一个慢慢成形的艺术品,具有连贯性、持久性和统一性,而且日渐完美。
那些独处也能很快乐的人,得益于智慧的天赋,这不仅足以驱动他们的意愿,还能让他们过上不受苦痛侵扰、妙趣横生的精神生活。但如果仅仅拥有闲暇,也就是智力没有被意愿所占用的那些时间,尚不足够:必须有真正富余的力量,完全从意愿的驱使中解放出来,完全投入智力。正如塞涅卡所说:“闲着而不去研究学问,与死亡无异。”。
激活自己的生命力,这才是所求之物的真正来源。
唯有最高的智慧力量,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天才”,才有这种强度,能一生都致力于同一个主题,努力去表达对世界的独特认知,将生命本身作为永恒的主题,不管在形式上表现为诗歌还是哲学。因此,能不受干扰地潜心于他自身的思索和作品,对这些人是一种迫切的需求;他们拥抱独处,闲暇更是上佳的恩赐,除此之外,都是不必要的甚至是负担。可以说,只有他们是真正把重心放在自己身上的人。那些天生拥有才智的人是最幸福的。
卢西安说:“灵魂的财富是唯一真正的财富,其他任何的财富都弊大于利。”
他只希望能够做自己,每一天、每一小时,终其一生。如果他注定要在人类历史上留下自己的精神印记,那么他的幸福与不幸只有一个衡量标准——能否完全发展自己的才能,并完成作品。
古往今来所有的智者都对闲暇时光推崇至极,其价值比肩他们自身。“幸福就在于闲暇”,亚里士多德如是说。第欧根尼·拉尔修则写道:“苏格拉底称赞闲暇是最宝贵的财富。”在《尼各马可伦理学》中,亚里士多德进而总结道:“奉献于哲学的一生是最幸福的”;他也在《政治学》中说:“只要人能够自由地使用力量,不管是哪种力量,都是幸福。”这与歌德在《威廉·迈斯特》中的阐述一致:“拥有天赋才能之人必定要使用它,并从中获得至高幸福。”
由于智者的举动超乎寻常,他们在常人看来就是不自然、不正常的。但他们往往是幸福的,并渴望拥有对常人来说沉重且无益的闲暇时光;没有闲暇,他们就是被缰绳束缚的灵感之神珀加索斯,开心不起来。倘若外部和内部这两种不寻常的境况恰巧发生在同一人身上,同时拥有闲暇和智慧,那真是太幸运了;
思想的世界是取之不尽、平静祥和的,正如雪莱所说,“是出离人类悲伤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