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婆年轻时绝对是个大美人,身材高挑,长相清秀。别以为我外婆是个淑女,她是名符其实的女汉子。但她心地善良,豪爽大气,古道热肠。
(一)
我一直以为她是我的亲外婆,实际上她跟我的家人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她是我妈妈的奶娘。知道真相时我大约是十六岁,我的兄妹们也陆续知道了,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我们对外婆的感情,相反的,我们对外婆更多了几分敬重。这么多年真情的付出,我们把对彼此的爱融入了血液中。
我妈毕竟是衙门里科员的小姐,老家远在永州祁阳。外婆家的条件不好,白米饭都吃不上,家里人吃的是糙米。外婆怕本就瘦弱的妈妈吃不惯,就带我妈妈到条件稍好的亲戚家去蹭饭。亲戚家有一种特色菜:河鱼干,我妈妈最喜欢吃了。亲戚家用茶油把小鱼炸得焦黄,撒上红红的辣椒粉,再放上自家种的绿莹莹的新鲜葱蒜,色香味俱全,只看一眼,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我妈这只小馋猫此时也不怕辣了,三口两口,骨碌,一只小鱼就下肚了。妈妈嘴巴辣得红通通的,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把细细的、软软的刘海都粘住了。妈妈像小狗一样,把小舌头伸出来,小手往嘴里抠,好像要把那辣抠出来。外婆疼爱地赶紧给她端来一杯凉茶,妈妈咕嘟咕嘟一气喝掉大半碗。可她辣不怕,盯着菜碗里那三只小鱼,两眼放光,吵着还要。亲戚家的小鱼是从岩溪河里捕的,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吃,是要用来招待贵宾的,哪能让妈妈大快朵颐啊。在他们家赖了几天后,亲戚家实在招架不住,给了我外婆几升米,打发我妈这个小祖宗回家了。这几升米可珍贵了,家里其他人可别有非分之想,包括我舅舅在内,因为这是小公主专享的。外婆用一个瓦罐在炭火边煨饭,她不时地转动着瓦罐的方向,生怕米饭烧糊了。当扑鼻的香气弥漫整个房间的时候,米饭熟了,软软糯糯的白米饭十分诱人,外婆把米饭吹凉,一小口一小口地喂我妈妈吃,外婆的亲儿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却并不吵着要吃。
外婆,你也忒偏心了吧,哪怕喂舅舅吃一小口解解馋也好啊,怎能如此亏待自己的亲儿呢?
(二)
外公身材高大,一米八的个子,长相帅气,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可是外公在人前并没有威慑力。秋天枯水的季节,一丘丘农田眼看着干得像涸辙里的鱼,张开着大嘴。如果再没有水的滋润,扬花的稻子就会变成干瘪的老太,缺乏饱满的浆汁,丰收的希望也只能化为泡影。一湾人决定抽河水灌溉农田。按规定每户轮流浇灌,可总有霸道不讲理的人在半道截留水源,于是轮到放水的人家就要派人守夜。外婆家如果派外公去守,铁定是守不住的。但如果守夜的是外婆,是没有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方圆几里的人都说外婆会功夫,平常人几个都不敢近她的身。我没有亲自见识过外婆舞弄拳脚功夫的霸气,只是听妈妈不无自豪地说起过。我觉得外表清秀的外婆就像威风凛凛的穆桂英,神气极了,外婆在我的心中就是一个谜。
(三)
外婆有一副热心肠,是助人为乐的活雷锋。整个岩溪的人没有不认识外婆的,也没有外婆不认识的。谁家有个什么难处,找外婆准没错。有的人家没饭吃,找外婆帮忙借粮食,正在吃饭的外婆会赶紧放下饭碗,走东家,访西家,终于解决了粮食问题,这不禁让我想起“周公吐哺”的典故,周公纳贤急切,外婆助人心切。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没油没盐、没米没菜是常有的事,大家都习惯找外婆,就好像现在人们说的“有困难,找警察”一样。外婆每次都特别热心,到处求三哥拜四嫂,历尽千辛万苦,总要帮人家解决难题,并且不接受别人半点好处。
外婆为了别人家的事忙忙碌碌,自己家的事什么也不管,完全是个甩手掌柜,幸亏有个盲眼的伯外婆摸索着操持家务,可是少米少油的日子也是经常有的,连蔬菜都没时间好好种,外婆家过的啥日子可想而知,外婆却乐此不疲,方便别人,亏待家人。虽然家人颇有微词,外婆依然置若置罔闻,我行我素。
(四)
外婆忙碌一辈子,临终前,孝顺的妈妈陪在她身边。外婆说:“我要走路了,还有月华妺子的结婚证没办好,她肚子里的毛毛都快八个月了,要赶紧帮她办好才行啊。”我妈惊呆了,外婆难道是神仙下凡不成?月华确实没办结婚证,她肚子里的孩子确实快八个月了。这事要搁在外婆身体健康的时候,是没什么稀奇的,可外婆缠绵病榻几个月了,外面的事情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古道热肠,乐于助人的外婆一辈子替他人着想,离世前留给岩溪人的记忆就是一段经典传奇。
(五)
外婆的亲生血脉有一子一女,外婆仙逝以后,我们与小姨、舅舅三家相亲相爱,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爱流淌成一首婉转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