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我请了几天假,回老家为舅妈送别。7年前,她被诊断为直肠癌晚期,医生断言她活不过一年,但她却坚强地度过了七年时光。我想,乐观开朗的性格为她赢得了更多时间,与家人一起度过余下的日子。
我小学时参加了舅舅和舅妈的婚礼,那是两个家族的第一次大规模聚会。因为人太多,我无处可睡,熬了人生的第一次通宵,这让我对那场婚礼记忆犹新。这次回来,我又通宵了一次,为舅妈守灵,算是对她的最后道别。
来送别舅妈的亲朋好友很多,两个家族再一次聚集在一起。除了忙碌的告别,大家也借此机会交流,多年未见的亲戚再次联系。如果不是舅舅和舅妈组成的家庭,我们这些亲友可能几乎不会再有交集。如果舅舅也离世,这种联系的纽带也许会变得更加无力。
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个体因爱组成了家庭,并生下了携带各自一半基因的孩子。除了两人的感情,子女成为了连接彼此及其家族的纽带。因为孩子的存在,两个家族才有了更多的互动。
当孩子们长大,父母开始老去,家庭的重心又转向父母。当父母相继去世,失去了中心纽带,子女间的联系就会慢慢减少。除非家里有一位能拢住家庭成员的长兄长姐,否则家庭成员也会渐渐散去,各自建立新的独立家庭。
正如我外公外婆在世时,大家还能经常聚在一起,虽有矛盾,但看在老人的面子上,还是维系着联系。然而外公外婆去世后,这种拉扯彼此的力量也随之消失,该散的也就散了,只有感情好的还能继续交往。
以前,宗族式的组织常常推举一位德高望重的族人作为家族的纽带。比如在《大宅门》中,家族的老爷子过世后,二奶奶接过了家族的重任,凭借她的能力,这个家族没有分崩离析。而当二奶奶去世后,家族的中心又转移到了七爷白景琦手中,家族事业得以继续。
在现代中国,宗族大家庭的形式已经越来越少见,宗族关系逐渐被个体化、以人情为基础的社会关系取代。首先,交通的便利让人们不再聚居在一个地方;其次,一胎政策让多子女的家庭难以出现;最后,生活观念的转变使人们不再关心家族历史,而更多关注自身。
在现代社会,大多数时候人们以个体的形式生活。没有了家族的背景,人与人之间似乎更加平等,但也缺少了家族带来的荣耀和约束。
小时候,我曾经和家人一起扫墓,那是外公家一位有威望的舅舅组织的清明祭祖。那次扫墓有好几辆车很多人,大家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给祖先扫墓。我第一次看到了外公家明清时期祖先的墓碑。虽然我是外孙,这个家族没有特别显赫的先人,但看到家族的延续和过去,仍感到一丝自豪。
然而,当这位舅舅去世后,这样的大规模扫墓越来越罕见。现在清明节,大家只扫自家祖先的墓。或许,现在已经没有人记得那些祖先的墓地在哪里,墓地是否完好无损,是否已被杂草覆盖。他们也许就这样被彻底遗忘了。
如果家族中曾有重要贡献的成员,后代通常会引以为荣。如果你姓钱,或许会因为和钱镠、钱学森、钱其琛、钱伟长等人有血缘关系而自豪。如果你姓诸葛,因为诸葛亮的聪明被世人传颂,你可能也被期待继承他的智慧。
没有家族、姓氏和祖先的概念,人们将无法感受到来自先人的荣耀。伟大的祖先不仅是家族的荣光,也是后辈的榜样,促使他们努力为家族和社会贡献力量。同时,为了保持家族的荣耀,后辈也会有所约束,避免做出有损家族名誉的事情。在过去,家族成员可能因为辱没祖先而被逐出族谱,成为族人的耻辱。我想,姓秦的人大概不会愿意承认自己是秦桧的后代吧。
家族的荣耀既能激励成员,也能约束他们;同时,家族也是保护成员的组织。在这个世界上,个体很难独立生活。面对自然灾害时,个体很难自救。而在激烈的社会竞争中,孤立的个体也难以与组织化的团队抗衡。就像落单的野牛难以战胜狮群,只有结成群体时,它们才能抵御威胁。
在当代社会,人们更多是以个体身份出现,唯一较为有效的组织形式或许是工作单位。但这种组织形式仅限于工作期间,并不能为个体生活提供保障。
在过去,乱世中家族会组织民团保护成员免遭浩劫。而在今天的社会,如果某种危机导致权力真空,个体缺乏组织时,谁能站出来组织抵抗潜在的威胁?
战场上,只有组织严密的军队才能击败敌人,散兵游勇只能任人宰割。
说了这么多,我不禁感到自己的观念似乎在倒退。但随着家族影响力的减弱,个体逐渐成为社会舞台的中心。失去了共同体赋予的荣誉感和责任感,许多人只关注自身生活,缺乏传承家族荣耀的动力。现在的人们不再因为家族的荣光而向前迈进,更多追求的是现实利益;也不再因害怕被家族唾弃而自我约束,而是依赖法律。然而,当法律失效、家族的庇护不再时,谁还能保护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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