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家门口有一棵老榆树,爷爷说这树救过他的命。我太爷爷他们逃荒闯关东,一路到东北,草根,树皮,虫子都吃过。走到这个地方时,太奶奶几乎饿的昏死过去。太爷爷眼尖隔着老远就看到了这棵榆树,可奶奶已经走不动了,爷爷急忙上树掐下榆树枝,捋下榆树叶,喂给她吃,她才缓过来,当时她肚子里正怀着我爷爷。后来在当地人的帮助下他们就在这棵榆树旁安了家,但是这棵榆树并不属于爷爷家,这棵榆树是大家的榆树。
多少年以来,榆树始终在大家身边。春天长出了榆钱的时候,大家都会自觉地摘够自己家吃的份,或蒸干粮,或拌着吃每到晚饭后。到夏天,晚饭后夕阳西下的时候,乡里乡亲们就会拿出板凳,坐到榆树下,一边扇扇子一边聊家长家短。秋天一片片翩跹去往远方的黄叶,昭示着时节的变迁。冬天,摇摇树干,“千树万树梨花开”就变成了“北风吹雁雪纷纷”。
这棵榆树渐渐变成了老榆树见证了一代一代的成长。我的父亲小时候总生病。有人就给奶奶出了一个主意,让我父亲认老榆树做干娘,说有年头的树都是有灵性的,一定会保佑我父亲的。拿一块红布写上父亲的名字,绑在树干上,再让父亲向榆树磕一个头,这也就算认完亲了。说起来确实很迷信,但谁知道冥冥之中老榆树会不会真的会关照它看着长大的孩子呢。
等我于老榆树相遇时,老榆树上的条条红布早已褪色,它的枝干也越来越粗壮了。小时候最喜欢让爷爷在树上绑两根麻绳,然后在两个绳结中放一个搓衣板,让两条麻绳卡住搓衣板,一个小秋千就好了。荡起秋千,抬起头,老榆树繁茂的枝叶就映了满眼。爬上树干,坐在两个枝干中间,就好像被老榆树抱了满怀。小时候想象力丰富,又深受甄嬛传影响,就和小伙伴一起披着床单,把榆树当成宫殿,跑到树上当“娘娘”。上树,下树,扶着树干,连带着枝叶也有点摇晃,发出“哗哗”的响声,就仿佛和我们一起玩的老榆树也笑的很开心。
后来榆树越来越老,我也越来越大,我离开了老榆树去外地上学了。我坐在车里,摆摆手和长辈告别。一阵风吹过,我看到老榆树也摇了摇它的手,我知道它也在送别我。
在外上学,每次回家我总是要回去看一看老榆树。东北人口流失让老榆树下的孩子越来越少,现在的老榆树下只剩还没有搬家,舍不得它的老人了。我摸着老榆树遍布岁月痕迹的树干,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
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树木的生命好像可以周而复始,可是这仅有门口一方天地的榆树又怎会有空间承载几百年的生命呢?60多岁的老榆树树根已经长出了土地,有一侧的树干已经开始空洞。我记得上一次见到它,是在台风期间,它的树干折了,但还没有完全折下来,政府派人拿了一把电锯,就把它长长短短的树干都锯了,说是防止大风吹掉了砸到人。生长了这么多年的榆树,一下子就变得秃秃的,树干掉在地上发出“咚”的声音,一起落地的还有我的心。
后来我再也没回去看过那棵老榆树,我们已经搬家好久了,没有什么理由回去,也不敢回去。我害怕,我怕回去只能看到一棵枯死的树,或者一个光秃秃的树桩。只要我不回去,只要我看不到,是不是老榆树就会一直是我记忆中茂盛的样子。可是,我想吃榆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