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
翻白的眼睛、混乱的眼神、枕头上的那个大脑已经无思无想。那里隐藏着的秘密,透过惨白的脸,带有阴影的鼻翼下的嘴,微微抖动,这里发出的是你听不见的呻吟。这个生命会就此完结吗?
林溪站在纪丹的床前,她并不是厌倦了尘世,“厌倦”当然是一种痛苦,是一种严重的苦难,可她不是这种痛苦和苦难。她的苦难是眷恋。她还深深眷恋着这个尘世。眷恋着她的儿子。可这种眷恋变成了一种负担,一种障碍,一种她自身无法解释的,使人瘫痪的力量。是一种最残忍的折磨。眷恋变成严重的压抑感,变成了恐惧,此刻的时间对于她来说已经不是时间,而是恐惧,痛苦,苦难,折磨的代名词,使整个世界笼罩在“令人无法忍受的”气氛下。时间已是杀人的凶器。她是被选来受难的,是悲剧式的人物,她并不想承受这样的悲剧。她感觉还会有另外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他们是被允许的,是道德的?甚至是神圣的?
他们放弃了尘世的正常生活准则,使自身置于禁忌之外,戒律之外,在做的同时,他们抛弃了束缚的禁忌,剥夺了戒律和禁忌。这使他们感到了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壤和基础。
这样想着,林溪忽然想起了里尔克评介马肯森所作《乳母》时候所写的文字:“这是一幅新教的虔诚画。没有圣母,只有一位母亲;一个人的母亲,她将微笑;一个人的母亲,她将受苦;一个人的母亲,她将要死亡。一个人的母亲。”
林溪想起纪丹死后他曾经消沉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他都是在一个公共园林度过的。每个下午,大约三点到五点,他都在这个公共园林散步。他想忘掉纪丹这回事,想忘记那个发际呈M型的额头,想忘掉这个绰号叫白头翁的大男孩。想忘掉那个酗酒的窝囊老师。
可每一件事似乎和这些符号连在一起。他站在岸边,柳树下,坡堤上,静静的看着运河的水缓慢的西去。几个类似老干部的人从他身后走过。大概五个人。排成两个方阵。前边三个比较年轻,后边两个有些年老,其中一个推着自行车,不是安步当车,而是有时要以车代步。
“这个国家一点尊严没有,外国的政要来了,就可以下到坑里看兵马俑。保护文物应该一视同仁。”
听到后边的议论,林溪没有回头,他不太喜欢和他们产生什么关系。可兵马俑这几个字仿佛是某个人对他说的。是间接对他的指责。如果兵马俑没有挖掘出来,如果他们还在地下。它们的色彩将保存完好。而挖掘出来以后,由于没有找到合适的防护措施,这些伟大的艺术品失去了昔日的色彩,这是犯罪!
“是我最终把他杀死了,只是谁也不知道。除了我。”
不逼他们说出真相,她或许还维持着“某种存在”,而说出真相后她失去“存在”的勇气。躺在重症监护室的林溪觉着自己在间接杀人。这并非是“梦幻中的我思”,而是“无意识下的警醒?”
“ 小俄狄浦斯”
他想起,他完成了释梦后愚蠢的兴奋。为了这个愚蠢的兴奋他请请文渊去夜色温柔,服务生拿来酒之后,两个人拿起瓶子,用瓶颈做了个十字交叉,双方轻轻一击,玻璃与玻璃之间发出微微的响声,之后,双方都贪婪的喝了一大口。那情形分明是想通过吸入荷兰酒精而将荷兰的自由空气吸入心中。
喝完第一口酒,林溪和文渊说了关于那个大男孩的梦境,以及对这个梦的解释。
“我是无意给你一种启发,你把这么多不相干的东西穿在一起,球、前列腺、生殖器、井,神经官能症。这完全是风马牛不搭界的事情,对于普通人这几乎是天方夜谭。这比我写小说还神奇。
林溪说也许是荷兰酒精的功劳啊。
“大男孩需要一个性的客体,这又是一个危险的客体。”
“你觉着这个危险的性客体是什么?”文渊问。
“很复杂。但一定与道德甚至犯罪有关,是一个禁忌。比如强奸、同性恋、恋母弑父情结。”说道这,林溪记得他自己有些惊讶。
“你的意思是患者有乱伦的欲望或行为?文渊说“我就有过乱伦的欲望,而且这种事情在我身上也发生了。你瞪我干嘛,当然不是和我自己的母亲,而是她的一个同事。可我并没有得什么神经症啊,生活的好好的,我甚至还感谢我母亲的那位同事,在性这个敏感问题上,她是我的启蒙老师。”
“你和你母亲的同事发生性关系属于广义上的乱伦。但人们现在似乎能接受这种广义的乱伦。或者说这种广义的乱伦在目前的中国大陆已成为一种时尚。但如果这种乱伦欲望发生在直系亲属之间,情况就不同了,这是一种绝对的禁忌,它会引发道德上的自责。甚至产生一种犯罪的心理,普通人受不了这种道德谴责,极有可能精神崩溃。”
现在林溪还记得那个场面。林溪记得当时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这个大男孩是个小俄狄浦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