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次去竹西写作文,看见根叔在黑板上写着“一层秋雨一层凉”这个题目的时候,就觉得天气真的冷起来了,那天的环境真适合这个标题,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雨打竹叶的声音,淅淅沥沥,觉得回到了从前,但是我没有选它,因为无法找到这样的心境,只是想起了苏东坡刚到黄州时写的那首词,最后一句“寂寞沙洲冷”。
珩总在路上的时候和我说,其实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想参加而已。我懂。其实我也只是想回去看看。也没什么太浓的情愫,我怀念过去,也喜欢现在。
这个星期一直阴雨连绵,雨不大,却一直觉得空气里有着饱满的水汽,桂花树的香气也越来越淡。每一个早晨似乎都变得凛冽起来,家里还好,只要一开门,就会有风涌进来。加了衣服,上学的时候也会在前面挡上一件,上课的时候披在腿上,恰到好处地温暖。素质操也变成了跑操,由于调整了队伍,还是站在当初高二站的位置。操场上一半明亮,一半在房屋投下的阴影之下。
自从开学来,就一直没有写过什么东西,每周有随笔,写在摘抄本上,题目不定,自己最喜欢的形式。十八岁生日的那一段记录一直压着,我写了很长。我说,那一天,我在街上行走,猝不及防地与十八岁撞了个满怀,我抬起头看着她的脸,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却坦然地笑起来,伸出手来我起来,掌纹重叠,我站起来变成了十八岁的自己,之前的那个我消失不见。
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那一天我觉得周围什么都没变,仅仅是在我的意识上,这一天对我来说意味着不一样而已。就像我穿过十八岁继续走过去,既没有警报,也没有红绿灯。
周五的时候,母亲带着我新发的卡去激活还要去取我到期的保险,两头碰壁的她甚至想要去派出所改我的名字,结果有一次无功而返,所有问题的核心都在于,都要本人自己去办理。我问为什么,她说,你成年了。
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跨越十八岁那一道线的内涵,你会与这个世界建立起联系,就如同插上插头,灯泡亮起,或者说十八年前安装的软件被突然激活。你要面对着这个世界。并且毫无屏障。
独自去银行激活自己的卡,等待的时候,有一个银行的人员走过来给我提供帮助,他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你满十六周岁了吧。我点点头。然后他说,那就可以了。给我办理业务的是一个不错的姑娘,人很开朗,还记下了我名字里生僻的字,标上了注音。只是我坐在那里一如既往地紧张。好吧,我不知道为什么办一个业务我也会这样,就像上课老师喊人回答的前一秒,或许天生不善言辞,很少与人说什么,以及对这个世界还抱有一种惶恐的心态,让我如此不安。我拿过卡,在柜前按下来“满意”,然后和那个姑娘说,谢谢和再见。
就如同很多时候,当我真的很少很少说话的时候,我姐姐问我,你这样的性格到社会上怎么办呢?而我总是沉默着也不回答。我一直觉得,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但是,今天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站在银行的台阶上,看着人来人往的车辆,面对着这个世界深吸了一口气。
昨天随口说起自己想吃火锅,父亲说,好啊,XX路上新开了一家店,明天晚上带你去。虽然是无意说的,却也还是有一些期待。晚上父亲如约地与我出门,在门口的时候,遇见姑姑,力劝我在他家吃饭。我固执着不肯。大人的思想里无非只有省钱与不浪费时间两种概念。我怕人多的场面,还有就是看似无害的热情,从某方面来说,我是抵触的,但是我不知道如何开口拒绝。很多东西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其实并非真正是自己想要的。正因为无法开口拒绝,所以一直限定在某一种框架里面。
与父亲去吃了烤肉,店铺不大,生意却很好。我与父亲都是沉默寡言的人,彼此之间的对话也只有,我问他,这个熟了吗?他回答,不知道。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坐着,中间的瓷板将我的脸映得红红的,大多数时候,是父亲在煎东西,而我在吃而已。
记忆里这样的场面极少,很多时候,我总是沉默着不说话,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即使他们询问什么,自己也是什么都不说,沉默而又决绝。觉得无法了解与沟通。在青春所有叛逆的方式里面,我选择了把别人拒之门外。就像此时此刻,我依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题,但也逐渐学会了接纳一些人与事。
回来的时候,风呼呼得吹着,我知道又要听到他们的责备以及我无法描述的情感,只是我知道,那一段吃晚饭的时光,我是开心的,在糟糕了一个星期之后,这个最微小,最明亮的瞬间里。没有什么“等我考完试以后”的附加条件,没有什么“要带上谁谁谁,我以前欠他一个人情”的无奈要求。
只有我和他,在某一个寻常的夜晚,出门一起吃饭。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