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再也梦不见

    我怕,不能再在梦里梦见你们,我的爸爸和妈妈。

    我已多日没在梦里和爸妈相逢,时间的橡皮擦在慢慢擦去两位亲人存在过的痕迹;岁月的齿轮在无情地转动,在逐渐榨干着我脑海中下意识的记忆 。你们已离去得太久,我在努力回忆,想记住你们的点点滴滴。

  每年的这个时候,苦夏和悲秋交界的这个季节,我的心情都会越发的沉重,感受着煎熬和悲伤。因为,爸和妈均是在这时离我而去的。爸是在2013年的8月19日;而妈更早,是在2005年的9月4日。

  在妈最后的岁月里,我一直伺奉在侧,所以在妈西去之后,出现在我梦里的妈从来是乐呵呵开朗的样子。而爸不同,当我听到爸病危的消息,从南京赶回宜兴时已是晚上,爸已西去。周围一片漆黑,医院大厅的灯光下是些影影绰绰的人影。当我赶至病房时,只见爸的双眼微睁,手心中还留有余温。他一定是在强撑着,等着我回来,离去得十分的不甘心。

  之后,我一直处于恍恍惚惚中,在灵堂上,正中间是爸的棺材,四周摆满花圈,挂满挽联。靠门的地方雇来的艺人们吹打着乐器,摇头晃脑,全无哀伤。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我站在棺边闭上双眼,试图在冥冥之中召唤爸,希望现前的一切只是爸开的玩笑,他听到我的呼唤后能立即从棺中坐起。

    但当我睁开眼,见着化了妆闭着眼睛的爸,才回到现实中。和身边的亲人们打过招呼,换上孝衣,给爸磕头烧纸。我感觉自己像个演技拙劣的演员,只有身体在这里,魂儿不知飘荡到了什么地方,始终无法入戏。

    大家希望由我来写爸的祭文,我不知如何拒绝,这是一篇所有为人之子都不想动笔的文章。我在脑海里搜寻着爸的印记,似有千言万语,但我枯熬到深夜,落下笔来的只是寥寥数句。

    爸和妈生育了四个孩子,我排行老小。全家以前许多的生活场景印在了我深深的记忆里。

    我四岁时坐在健康路的家门前,眼睛只关注着对面城南小学的大门,盼着爸的身影早点出现。

  我家有两口橱,一大一小,大橱的抽屉里一直保存着爸得过的各种奖状,还有爸在宜兴报上发表过的文章。而小橱的两边写有四个字:金谷、苍娇。我多少次站在橱前遐想着这四字的含义。

    两只橱里分门别类摆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妈做家务是个典型的"处女座″,凡事都力求完美,做任何事都一丝不苟。小时候,我常腻在妈身边,学着妈的动作做家务, 潜移默化中我继承了妈勤劳的这一优点。

  而爸,是我幼时的"黄巾力士″,许多次我在茅坑上,喊着爸来"江湖救急″,爸总是应声而至,一路上还没忘了把手纸揉出许多皱折来,好为我"打扫战场″。

  我从小十分喜爱读书,聪明外露,妈时向外人炫耀,我家小红什么都懂,问他什么都"七通八通″的。但我是典型的"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类型。由于严重的偏科,也由于贪玩,我这个校长的儿子连大学的门边都没摸着,就去了工厂打工。这让都是教师的双亲"蒙了羞″,害得他们在全校师生面前抬不起头来。

    以后娶妻生女,成家立业,我去了南京经商,但依然是个毫不起眼的"路人甲″,既进不了殿堂也入不了庙宇,只是一个自食其力的小生意人。父母在晚年两人常商量:四个子女中,生活最艰辛是小红,在丁山砌的老屋以后就留给他吧,好让他以后回来时有立足之地。

  岁月不会永远静好,树欲静而风不止,先是妈的身体出了问题,在病榻中缠绵了一年多,我虽鞍前马后讨她欢心,但仍无法减轻她所遭受的痛苦,最终在68岁的年纪就撒手西去。

    而爸也越来越老了,这些在有生之年刻在灵魂里的磨难,晚年都浮现了出来,不管儿女们如何陪伴和给与,都无法消融。我一直记得他晚年时的喃喃自语:"我这辈子吃了太多的苦,现在才82岁,年纪也不是太大啊″。

  从来坚强的父亲在他生命的最后时日,彻底释放出了自己的软弱,这让当时的我不知所措。那时,已经没有了可以安抚爸的人,我想爸是想回到他母亲的怀抱,想回到那个充满爱意的温柔之乡,他太累了。

    现在,我曾无数次假设,想回到那个时光,可以在爸最无助的时候给他支撑和力量。我想,我已经找到了可以慰藉父亲心灵的钥匙。我拾起了爸曾经最热爱的写作,并屡次有文章发表。我更可以自豪地告诉爸妈,我虽然没有进得了大学校园,但我并没有辱没了你们,我曾在众人遭遇不公时拍案而起;也曾在亲人遭受病痛侵扰时万般柔情。

    我也不再纠结于爸妈何时能再在我的梦里出现,只要我还有能力去爱,因为只有爱才能让我找回记忆。逝去的亲人们并没有离去,他们已化作了我身体里奔流的血液,时时刻刻,生生不息。

   


                        东氿听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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