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我的家,在伊城的最西端,当时是极偏僻的位置了,这里也是伊城海拔较高的位置,给我的感觉,冬天,凛冽的北风是从这里起程,刮向伊城的其它方向的。那时候,风沙极大,所以,这风就无比浑浊,裹挟着黄沙,漫卷过来。
我们的房子孤零零地立在风中。
离我们的房子不太远的地方,是种畜场。
当时,我不懂得这个地方究竟是干什么的,只是听人们说它叫种畜场。
我们经常去这里玩儿,这里有大片的田野,空旷无垠。风吹过,有时,做为一个孩子,我会突然产生出和年龄不相称的孤单和失落。
种畜场养着为数很多的牛和羊。
那些牛犊和小羊们,撒着欢儿的在种畜场一带奔跳,或贪婪地吃草。
那些老一点儿的牛和羊一般比较深沉,静静地站在那里,和我对视一会儿,就漠然地把头扭开,或者哞——地喷发出一声孤独和郁闷来。
我的童年、少年,是在风声中孤独地度过的。
卖豆腐的李宝,家就在种畜场的边缘。据说,他是伊城第一家做豆腐的。他租了种畜场的一间大库房,把它改造成了豆腐房。
我第一次去李宝的豆腐房,那里只有他一个人,豆腐早已经做好,在大木槽里码着,一大块,嫩,白,豆香味让我直咽口水。
那时,我是很胆怯的,捏着钱递给李宝,说,买一斤豆腐。
李宝的脸很白,苍白,是终年不怎么见阳光的那种白。那时,伊城好像再没有别的豆腐铺子了,起码,在伊城的最西端,是没有了。所以,李宝是不需要把豆腐拿出去卖的,摆在做豆腐的铺子里,就已经供不应求了。
那时,伊城是几乎没什么商业的。
李宝的豆腐铺子在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就没货了。
今天的豆腐一卖完,就开始准备明天的原料。
天不亮就要起来,洗豆子,泡豆子,磨豆子,滤渣,入锅,点浆,出锅。
雾气腾腾的豆腐铺子里,隐约可以看见个人影,那就是李宝,忙碌的李宝。
豆腐做好后,人可以歇一口气啦。抽烟。那时,两种牌子的烟比较流行,一种是“钢花”,鲜红色的盒子上印着一斗子流泻而出的钢水,钢花四溅,这个牌子稍微贵点儿。还有一种是“青城”,橘黄色的盒子,软盒,印的是青城呼和浩特,没过滤嘴。再贵一点儿的,就是“大青山”,白底绿花,印的是绵延不绝的大青山。
我没注意李宝抽的到底是哪个牌子的烟,只是时常见他会把烟卷儿叼在嘴角,眼神有点儿迷茫,也有点儿疲惫,不过,却远比多年以后的眼神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