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定性的社会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充溢着积极性的社会。
从这一范式转移出发,韩炳哲展示了当今社会的病理形态,其中包括抑郁症、注意力缺乏症、过劳症等精神疾病。
它们不是传染病,而是梗阻症:不是由否定性的、免疫学上的他者导致,而是源于过量的肯定性。因此,一切免疫学式预防和抵抗措施都失效了。
作者的论述终以一个社会愿景结束,他有意赋予其一个含有歧义的名称“倦怠社会”。其中,生命变成了生存,生存导向对健康的狂热崇拜,健康带来了疾病和僵死。失去了死亡的否定性生命自身僵化成为死亡。
《倦怠社会》,一部为当下全球化时代做出诊断的重要作品。
过度的积极性还可以呈现为过度的刺激、信息和资讯,它从根本上改变了注意力的结构和运作方式。感知因此变得分散、碎片化。此外,日益增长的工作负担要求一种特殊的时间和注意力的管理技术,这反过来也影响了注意力的结构。
作为一种时间和注意力的管理技术——多工作业(Multitasking),并不代表文明的进步。多工作业不是人类新掌握的技能,以便适应现代晚期信息社会的需求。更确切地说,它代表了一种倒退。
当动物身处野外捕猎区时,普遍存在多任务处理。这种注意力的管理技术是荒野求生的必备技能。
除了多工作业,还有其他一些活动,例如电脑游戏也会形成一种宽广但肤浅的注意力,同野生动物的情形相似。最近的社会发展以及注意力的结构转变促使人类社会越来越类似于自然捕猎区。例如,职场霸凌(Mobbing)如今已经泛滥成灾。过去人们关心如何拥有美好的生活,其中也包含了如何融洽地共同生活,如今人们则只考虑如何存活下去。
只有在允许深度注意力的环境中,才能产生文化。这种深度注意力却日益边缘化,让位于另一种注意力——超注意力(Hyperaufmerksamkeit)。
这种涣散的注意力体现为不断地在多个任务、信息来源和工作程序之间转换焦点。由于这种注意力不能容忍一丝无聊,因此它也绝不接受一种深度无聊,而这种深度无聊恰恰对于创造活动具有重要意义。
如果一个人在行走时感到无聊,又没有办法忍受无聊的话,他会焦虑、烦躁地转来转去,并且急切地寻找各式各样的活动。而那些对无聊更有耐心的人,将在忍耐了片刻之后意识到,也许是这种行走的方式令他感到无聊。
新时代的、笛卡尔式的怀疑消解了这种惊奇。然而沉思的能力并不必须和永恒不变的存在相连。恰恰相反,只有沉思的专注力才能解读悬浮不定之物,隐蔽或飘忽即逝之物。只有停留在沉思之中,才能进入悠长、从容的状态。持久的形式和状态消除了一切过动症状。
尽管尼采用意志取代了存在,但他也同样认为,如果把一切悠闲沉思从人类生活中去除,那么人类将终结于一种致命的超积极性(Hyperaktivität)之中。
“由于缺少安宁,我们的文明将逐渐终结于一种新的野蛮状态。行动者,即那些永不安息的人如今大行其道,超越以往任何时代。因此,人们应当对人性做出必要的修正,在其中大量增加悠闲冥想的成分。”
书籍信息:
[德]韩炳哲.倦怠社会[M].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