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六月的炽热炎炎,催生了虫嘶鸟鸣,烤黄了滚滚麦浪,就这样八百里秦川在几场贪欢的夏梦里变成铜锣的肤色,拉开了乡村完全现代化作业的忙夏。而我脑海却久久珍藏着三十多年前,麦田里,父亲挥舞镰刀的身影和嚓嚓嚓麦秆脆断的鸣响……
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光;最美好的记忆。
每年过完六一儿童节,父亲就开始磨镰刀,镰是他得意的兵器,拿它斩收过太多的丰收和喜悦。每次磨镰刀时,他本来就小的眼睛都会笑眯眯成一条线;额头滚下的汗珠子会挂在笑弯的眉毛上,晶莹剔透、闪烁跳动。母亲悉心的为父亲准备好简单的行囊,和她亲手编制的崭新草帽,他便和村子的男人们去外乡撵麦场。有几次,我都悄悄追到村口,直到父亲白色衬衣远成天际的一朵云,我都不肯离开。
那时特别羡慕男孩子,觉得他们长大都可以和自己的父亲一起去撵麦场,去挣钱,去吃外乡人的白馍馍,听新奇的故事,看我们村子之外的世界。当然,更重要的是,每个被父亲领出去的小伙子都是他们父亲的一种自豪和骄傲,“我跟我儿搭伴儿,这怂娃割的蛮的很”然后那种拖长的哈哈哈,会在我脑海回荡很久很久……
“爸,我也想和你一起去撵麦场!”“你当出去是享福气咧?”父亲无奈笑着摸摸我的头。那年我七岁,留着超短发,在村子里是孩子王,想让自己像男娃一样成为父亲的骄傲;也时常暗恨自己不是男孩子!
基本上半个月时间,我们村里的麦子也都全黄了,“选黄先割”的鸟叫,吼红了天!父亲也就回来了。那顶新草帽已发黑发黄,走时的白衬衣被汗渍浸染的盐迹斑斑,肩膀位置还划开一道口子,露出古铜色的肌肉。胡子长长了好多,抱起我特别扎,像刺猬一样。我就嗷嗷的尖叫,随后他就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大黄杏,和厚厚一卷人民币。见父亲归来,母亲一边心疼的说“看你跟个要着吃的一样(方言:乞丐)”,一边噗噗的吐两口唾沫,仔细的数钱,恨不得把一张搓成两张来,然后眯眼甜笑。她欣喜的看见了下半年的化肥,种子,及九月孩子的学费就这样有了着落……也就是如此一场场的甜蜜景象,让我觉得童年没有苦日子。
还来不及美美歇一下。父亲只是喝一大瓢水,留一口吐在刀刃上,嚓嚓嚓磨几下,跑去自家的地头,把自己淹没在麦浪里。我抱着一罐头瓶水,在田边的大树下,四仰八叉的躺成一个大字,听父亲镰刀挥舞,麦秆脆断的嚓嚓嚓声鸣,和着田野的蚂蚱叫声……至今那是我听过最最美妙的乐章。
这段记忆是一个被重重岁月烟尘侵染的发黄、不辨行迹的旧梦;也是一份被叠叠父爱如山的真情堆砌的欲盖弥彰的梦想。
父亲节了,谨以此文献给不善言辞的父亲,愿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您是没有儿子,可三个闺女给你带回来了三个儿子!如今,您走路挺着胸膛,泡茶,听戏、养花、很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