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弹奏。许沉坐在昏暗的公寓里，吉他横放在腿上，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着琴弦。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一个未完成的音乐工程文件，文件名简单直白——《好好》。
"好好得吃个饭，好好得睡一觉..."他低声哼唱着，手指在琴弦上寻找着最合适的和弦走向。窗外的雨声成了天然的节拍器，让他的思绪飘回了十年前的那个雨天。
高中二年级的春天，许沉第一次见到夏小雨，就是在雨中。
那天放学后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没带伞的许沉把书包顶在头上，正准备冲进雨幕，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同学，要一起走吗？"
他回头，看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撑着一把天蓝色的伞，眼睛弯成月牙。那是夏小雨，比他低一级的学妹，音乐社的键盘手。
"谢谢。"许沉钻进伞下，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橘子香气。
"你是高三的许沉学长吧？我听过你在校园歌手比赛上唱的《晴天》，超级好听！"夏小雨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
许沉有些惊讶她会认识自己："你也喜欢音乐？"
"嗯！我弹钢琴，偶尔也写点小曲子。"夏小雨笑着说，雨滴从伞沿滑落，在她肩头留下深色的痕迹。
就是那把伞，那场雨，开启了他们长达三年的音乐伙伴关系。高中最后一年，他们几乎每天放学后都泡在音乐教室里，许沉弹吉他，夏小雨弹钢琴，一起写歌，一起梦想着有一天能站上更大的舞台。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许沉的回忆。是公司总监打来的，他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二十三分。
"许沉，《阳光饮料》那个广告歌的修改版客户还是不满意，明天早上九点前必须交出新版本。"总监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明白了，我今晚搞定。"许沉挂断电话，将吉他轻轻放在沙发上。
他走到冰箱前，里面除了半盒过期的牛奶和几罐啤酒外空空如也。许沉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点了份外卖，然后回到电脑前，关掉了《好好》的工程文件，打开了另一个名为"阳光饮料第三十七版修改"的文件夹。
五年前从音乐学院毕业后，许沉没有像他和夏小雨计划的那样去追寻音乐梦想，而是进入了一家广告公司做音乐制作。稳定的收入，规律的作息，父母的欣慰——这些都是夏小雨无法理解的现实考量。
他们为此吵过无数次，最后一次争吵是在大学毕业典礼后的那个晚上。
"你说过我们要一起做音乐的！"夏小雨站在他们常去的那家小酒馆门口，眼睛里闪着泪光，"我们不是说好要去北京参加原创音乐节的吗？"
"小雨，现实点好吗？"许沉握着她的手，却被她甩开，"音乐养活不了我们，我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
"所以你就要放弃我们所有的梦想？"夏小雨的声音颤抖着，"也包括...包括我们吗？"
许沉记得自己当时沉默了，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爱夏小雨，从高中那个雨天起就爱她，但他更害怕面对未知的音乐之路可能带来的失败和贫穷。
第二天，夏小雨没有出现在约定的车站。她去了北京，而他留在了这座城市，开始了朝九晚九的广告公司生活。起初他们还会联系，但随着时间推移，交流越来越少，最后彻底断了联系。
外卖到了，许沉机械地咀嚼着已经冷掉的炒饭，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上不断跳动的音轨。凌晨三点，他终于完成了广告歌的修改，发送给总监后瘫倒在沙发上。
窗外，雨已经停了，城市的灯光在湿润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明亮。许沉拿起吉他，重新打开《好好》的工程文件。
"人生多么美妙，记得保持微笑..."他轻轻唱着，手指在琴弦上滑动。这首歌的每一个音符都藏着对夏小雨的思念，每一句歌词都是他想对她说的话。
许沉打开手机，点开那个他五年没有联系却每天都会查看的社交媒体账号——"小雨滴的音乐日记"。夏小雨在北京一家独立音乐厂牌工作，偶尔会发布一些她制作的音乐作品。最新的一条动态是三天前的，一张录音室的照片，配文："新项目启动，期待与特别的音乐人合作。"
他无数次想给她发消息，却又无数次删掉了打好的文字。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五年的时光，还有他放弃的梦想和未兑现的承诺。
第二天早上，许沉顶着黑眼圈走进公司，总监对他熬夜完成的广告歌赞不绝口："完美！客户刚刚确认了，这个季度我们的奖金稳了！"
同事们欢呼雀跃，许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下午的会议上，总监宣布公司将接手一个大型音乐节的部分宣传工作，需要派人去北京与合作方对接。
"许沉，你对音乐最了解，这个项目交给你负责。"总监拍拍他的肩膀，"下周一动身，预计要待两周。"
北京。许沉的心跳突然加速。夏小雨就在北京。
周末，许沉收拾行李时翻出了高中和大学的纪念册。在一张泛黄的照片上，他和夏小雨站在校园歌手比赛的舞台上，他抱着吉他，她坐在键盘前，两人笑得那么灿烂。照片背面是夏小雨清秀的字迹："致我最棒的搭档，愿音乐永远与你同在。"
他把照片小心地放进钱包，然后拿起吉他，弹起了《好好》的副歌部分。
"好好得吃个饭，好好得睡一觉，好好生活原来就是美好..."
也许，这次北京之行会给他一个机会，不只是为了工作，更是为了弥补五年前那个未完成的告别，或者，一个可能的新开始。
飞机在北京降落时，许沉透过舷窗看到了这座城市的轮廓。五年了，夏小雨在这里建立了怎样的生活？她还会记得他们一起写过的歌吗？
工作安排很紧凑，许沉直到第三天下午才有了一点自由时间。他按照记忆中的地址，找到了夏小雨曾经提过的那家独立音乐咖啡馆——"回声"。
推开咖啡馆门的瞬间，熟悉的前奏钢琴声传入耳中。许沉僵在原地，那是他和夏小雨在大学时一起创作的《雨巷》，一首从未发表过的曲子。
咖啡馆角落的小舞台上，一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孩正在弹奏钢琴，她的侧脸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五年过去了，夏小雨的头发比以前长了些，但许沉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咖啡馆里响起掌声。夏小雨抬头微笑致谢，目光扫过门口时突然停住。她的笑容凝固了，眼睛瞪大，嘴唇微微颤抖。
"许...沉？"她的声音很轻，但许沉看得懂她的口型。
他站在原地，感觉时间仿佛静止。五年的分离，无数个夜晚的思念，所有未说出口的话语，此刻都哽在喉咙里。
夏小雨从钢琴前站起来，向他走来。许沉注意到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没有戒指，这让他莫名松了口气。
"好久不见。"她说，声音比记忆中成熟了些，但眼中的光芒依旧明亮如初。
"好久不见。"许沉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弹得...还是那么好。"
夏小雨歪头看他，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微笑："你还记得这首曲子。"
"当然记得。"许沉轻声说，"那天下着雨，我们在琴房里写了整整一个下午。"
两人之间的沉默不再尴尬，而是充满了共同的回忆。夏小雨最终打破沉默："要喝点什么吗？这里的拿铁很不错。"
"好啊。"许沉点头，跟着她走向吧台。
他们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夏小雨的咖啡杯上沾着淡淡的口红印。"所以，"她搅动着杯中的咖啡，"什么风把你吹来北京了？"
"工作。"许沉说，"公司接了音乐节的宣传项目。"
"音乐节？"夏小雨的眼睛亮了起来，"是下个月的'新声代'原创音乐节吗？"
许沉点点头："你知道？"
"当然，"夏小雨笑了，"我们厂牌是主办方之一。真是太巧了。"
阳光透过咖啡馆的窗户洒在桌面上，照亮了夏小雨脸上细小的绒毛。许沉注意到她眼角有了几道浅浅的笑纹，但丝毫不减她的美丽。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许沉小心翼翼地问。
夏小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一开始很难。刚到北京时，我住在地下室，一天打三份工，晚上才能做音乐。"她转动着杯子，"但慢慢地，作品被人认可，有了固定的工作，现在...还不错。"
许沉感到一阵愧疚："对不起，当初我应该..."
"不用道歉。"夏小雨打断他，"我们做了不同的选择，仅此而已。"她顿了顿，"你呢？还在做音乐吗？"
许沉苦笑一下："算是吧。广告音乐，为了生活。"
"我听过。"夏小雨的话让许沉惊讶地抬头，"你在SoundCloud上发的那些demo，我都听过。《好好》那首...很美。"
许沉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你...你怎么找到的？"
"互联网时代，想找一个人没那么难。"夏小雨微笑，"尤其是当这个人还在用高中时我们一起想出来的昵称发布作品时。"
许沉的脸热了起来。他确实用"雨与沉"这个账号上传过一些原创作品，那是他和夏小雨在高中的文学课上一起想出来的笔名。
"那些只是...业余爱好。"他低声说。
夏小雨的表情变得认真："许沉，你的才华不该浪费在广告歌上。《好好》这首歌，如果好好制作，完全可以..."
"小雨，"许沉打断她，"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坚持梦想。我需要稳定的收入，需要..."
"需要安全感，我知道。"夏小雨叹了口气，"但你知道吗？有时候最大的风险就是不冒险。"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一群年轻人说笑着走进来。夏小雨看了眼手表："我得回工作室了，晚上还有个会议。"
她拿出手机："留个联系方式？也许...我们可以在你工作之余聚一聚。"
许沉连忙拿出手机，两人交换了电话号码和微信。夏小雨站起身，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其实...下个月音乐节我们还在寻找有特色的原创音乐人。如果你有兴趣..."
许沉抬头看她，心跳加速："你是说..."
"只是一个建议。"夏小雨微笑，"考虑一下？你的歌值得被更多人听到。"
她转身离开前，轻轻哼起了《好好》的旋律，那是许沉从未给任何人听过的歌，只存在于他的电脑和那个鲜为人知的网络账号里。
许沉坐在咖啡馆里，看着夏小雨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阳光依然洒在桌面上，照在那杯已经冷掉的咖啡上。他拿出手机，点开《好好》的工程文件，第一次萌生了将它完成的冲动。
也许，北京之行真的会带来一些改变。也许，五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人重新找回勇气。也许，正如歌里写的，"好好生活原来就是美好"。
许沉打开微信，给夏小雨发了一条消息："谢谢你的咖啡，关于音乐节...我有兴趣。"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