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序)
当蝉开始鸣叫,才意识到是夏天。而当蝉开始死去,离冬天却还那么远。
人们都说,蝉的寿命很短,像他一样,活不了多久,所以他才叫 “夏蝉”。夏蝉才不认同,他觉得自己只是比同龄人矮瘦小了——一点?好吧,很多点…夏蝉年十七,距离成人十八岁也差七天。村里的人常爱拿他与同龄人作比较,说夏蝉既没有邻户王家小王的高个子壮身材,也没有村口李家小李的杏儿眼柳叶眉,连村店里打杂的小二,他们都要比,说他比夏蝉精明能干。夏蝉也不得不认,怪也只能怪他从小多病并且从十岁那年就停止生长的怪体质,当然,也因为他是当地大户赵家捡来的娃,这富家之私,便刚好合了小众们的仇富口味,于是日日叨念。
(一)
今天依然是一个很不好的日子。夏蝉只是被赵氏给拉出门去一趟寺庙,去给自己七天后的成人礼求一个上签——祈求成人之后他能改变。这一路便受尽了各种眼色与蜚语,日常数落。更令夏蝉抓狂的是,能听到那些刺耳话的永远只有他自己,别人是听不见的,他也曾试图向赵夫妇俩寻求帮助,但换来的却只是因未曾听见的不信任与期望破灭后的更加无助。
“你说,人要是光靠祈祷就能活着的话,那该多好啊…”夏蝉倚着山崖上的一颗古树,一边望着星空烂漫,一边悠然地对着古树上一个像井口一样大的树洞自言自语。
夏蝉从小就喜欢围着这树玩耍,包括其他小孩小时候也是,传闻这树是仙人吴刚伐桂时不小心砍落的一截树枝,掉到了人间,吸足了灵气,便扎根于此,守护这方水土。然而渐渐长大,这种与树为友的行为渐渐被看作幼稚。“神树”的信仰也渐渐被村里那因干旱时祈水得愿,但却只灵验这一次的寺庙取代。但夏蝉不喜欢寺庙里浓重的香火味还有看起来脑满肠肥的方丈,所以慢慢地,还围着树的人,就只剩夏蝉了。
“我今天呢,也刚好求的是上上签呢哈哈…”
夏蝉笑了起来,眼神微亮,唇红齿白,很好看,像闪烁的星。但很快地,漆黑的江水便漫过了他的双眸。
“可是啊,人啊难道不是因为对某件事情感到绝望,所以才会把希望寄托于无名的神明吗?”
“我一直有很多疑问,就比如我这怪体质,还有啊,为什么小王他像打了药一样长那么快,为什么小美他爸姓花而她不叫小花,为什么店小二他总爱趴在小李家的墙上偷看小李,为什么我除了名字比他们好听外其余一无是处?”
每当夏蝉有烦恼或者单纯的寂寞了,他就会想出各种借口,从家逃出,来到这树下,倚着树,对着树洞自言自语。他总能感觉到这树有灵性,只要他将手放在古糙的树皮上,就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像溪水一样地在流动。在夏天只要他闭上眼,便能听见从树洞里传来蝉的鸣叫,从小,他便是听着这蝉鸣长大,不觉恼人,空灵悦耳。但在冬天啊,由于这的冬天基本都是大寒,夏蝉的家里人怕他体弱受风寒,所以从入秋的个把月,便不许他走出房门。夏蝉一直想知道冬天的世界是怎么样的,还有冬天,树又是怎样的,可都不得愿,只能透过小小的窗户,看那白白的大大的世界。
云淡天清,月色明朗,夜间山崖上吹起的一阵风,刮着树影斑驳,树叶沙响。夏蝉便把这声响当作古树于他抱怨的回应,虽不解,却还是咧着嘴笑,知足地笑。
“差不多是时候了,我家有宵禁呢,我得赶快回去。那么,明天见咯!”他说。
一步两步,很快地,借着月色皎洁,路清晰,他便消失在山崖上。风也随着他去,不再吹动,沙沙作响的,只剩他空旷的脚步声。云雾聚拢,夜色渐浓……
“蝉鸣之时,夏天伊始。”
似有亘古于无声处言始。
版权所有,看心情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