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实而言,读完日本作家谷崎润一郎的小说《痴人之爱》内心是复杂的、情绪是低落的。之所以产生这样的阅读体验,源于对小说男主人公河合让治在处理爱情时表现出的懦弱与窝囊。尽管小说是虚构性的文学表达,与现实生活隔着一定的距离,但是既然是“生活的百科全书”,自然就有了极强的现实生活写真的意味。再说,该小说是“谷崎润一郎根据自身经历改写而成的日式恋爱美学经典之作”,所以小说叙述的故事、塑造的人物在作者身上都能够找到真实的印迹。似乎可以这样认为,男主人河合让治所经历的情感故事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作者所经历的影射;现实生活中作者遭遇的情感风暴就是借助河合让治所经历的加以投射。
从小说的名字看,“痴”,就字面义而言有痴呆、白痴、智力不健全的意思,也有痴迷、痴恋、痴狂的涵义。当把患有“痴症”的人与人世间最纯真圣洁的感情——爱情联系起来,就意味着这场“爱情”很难变得正常、理性,更不可能让爱情双方真正体验和享受爱情给彼此带来的幸福快乐。用这样的思维去观照《痴人之爱》,河合让治与娜奥秘两个人在处理感情时所持的态度和采取的方式完全印证了这一推定。正如作品的封面语所言:“爱到极致,当是疯狂。”
28岁的公司小职员河合让治收养15岁的娜奥秘,不是完全出于同情怜悯,更不是做慈善,而是希望经过自己的培养与改造,让她成为一个完美的妻子。带着这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他走近讨好尚未成熟、对社会认识不是太清楚的娜奥秘。因为家人对自己不管不问,为了生活一个人靠在咖啡店打工维持生计的娜奥秘,没有亲人的关爱,加上工作辛苦,处境可想而知。当一个成熟的男人走进自己的生活,并给予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她享受到未曾享受的快乐与幸福。日久生情,经过一段时间的试探性交往,两个人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己。时机成熟,河合让治向娜奥秘提出自己的宏伟设想。——聘请娜奥秘做自己的私人佣人,送她学习英语、请人教她跳舞弹钢琴。面对这些,年幼的娜奥秘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这些对自己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一项契约达成,象征性地征求双方家长的意见之后,28岁的河合让治与15岁的娜奥秘住进一所出租屋过起了主仆生活。
因为成长条件差、生活无规律,加上打工辛苦,具有美人特质的娜奥秘被掩盖了。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河合让治的百般呵护,娜奥秘的美人韵味慢慢外显出来。为了完成自己“造人计划”、兑现自己的诺言,月薪150元的河合让治尽可能地满足娜奥秘提出的要求:吃西餐、看电影、参加舞会、邀请朋友到家里聚会、给她当马骑……为了爱,河合让治对娜奥秘提出的要求可谓有求必应。看到自己未来妻子在自己的“改造”下出落的越来越有女人味、越来越表现出美人的潜质,河合让治的心里是快乐幸福的。按照这样的情形发展下去,自己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每当想到这些,河合让治在梦里都会笑出声来。面对河合让治给予自己的宠爱与娇惯,娜奥秘贪婪地享受着、尽情地消费着。至于用什么东西加以回报,除了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东西,更毋宁说给予小爸爸以起码的关心与体贴。她只是一味地从小爸爸身上无节制地索取着,甚至是榨取着。
对河合让治来说,娜奥秘就是自己饲养的金丝鸟。早出晚归的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因为有“美人”守候和慰劳,所有的辛苦付出都是值得的,他尽情地享受自认为是上天赐予自己的尤物。夜幕降临两个人在二人世界的缱绻缠绵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却蕴含着巨大的危机。危机的制造者不是河合让治,而是欲望爆棚的娜奥秘。对于正处青春激荡期的少女而言,小爸爸每天给自己洗澡、做马、在自己身上疯狂地纠缠,纵然可以满足一时之快感,但是日久天长也会慢慢变得厌倦。为了寻求新的更为疯狂的刺激,娜奥秘利用丈夫给自己预留的大把的独处时空尽可能地招揽充满生机、生命力旺盛的新青年,要么在家里,要么在旅馆。不论是舞场,还是远游,她都会不失时机地与别人鬼混。欲壑难平,对被欲望炙烤着的娜奥秘而言,她渐渐对日本男人失去了感觉,于是开始把媚眼不断地抛给不同肤色的洋人……东窗事发之后,身为男人的河合让治内心的激愤本能地产生,但只是昙花一现,当躺在小女儿的怀里时,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对小爸爸的宽恕,小女儿非但没有自责和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更加肆无忌惮。因为在每一次与小爸爸的疯狂中,她都能够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掌控了他,如果没有自己,河合让治会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拿捏住气门,就可以游刃有余地肆意摆布。可想而知,河合让治与娜奥秘的爱情婚姻不可能有完满的结局,只能以悲剧收场。导致悲剧的原因可能很多,但是最为直接的当是在经营这场爱情时,两个当事者没有以敬畏之心用真情真心呵护这株爱情幼苗。爱情是你情我愿的双向奔赴、相互成就。失去敬畏,爱情的天平不能处于平衡状态,不可能弹奏和谐的旋律。如果只有“君住长江头”的望眼欲穿,而没有“我住长江尾”心心相念,就不可能演绎人世间至真至纯的“生死绝恋”。郎有情,侬有意,才有两情相悦。娜奥秘的贪婪放纵,一味索取,河合让治的迁就纵容,一味地付出,严重的失衡不可能把爱情这本经书念好。小说是对现实生活的影射,更何况是谷崎润一郎带有自传性的故事,每一个读者都应该从作品中读出一些自我生活的味道,都能够从中汲取一点经验或教训。——“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谨记:爱情不是一个人无怨无悔、没有尽头的付出,也不是一个人贪婪疯狂、毫无节制的索取,心有灵犀的同频共振才能弹奏和谐美妙的韵律,才会有对“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铮铮誓言生死相依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