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胡豆,满满的都是奶奶的爱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棒子面,这是奶奶的叫法,其实就是玉米面。奶奶那一代老人,把玉米叫做棒子,这倒是很形象的说法。奶奶的一生,是追求温饱的一生,是金灿灿的棒子堆满梦里的一生。直到她的晚年,这种愿望才实现,这种梦境才成为现实。

秋天打下了新玉米,用簸箕把里面的砂粒和杂物选出来,然后到加工厂里去皮,再粉碎成面儿,这就是做糊糊需要用的食材。

一口十印的铁锅(锅口直径大概在一米或略小一点)刷净,添上两三瓢水,拽一把柴塞进灶门口,拿洋火点着,烧开。取适量的玉米面在盆里,用凉水和成比较稀的糊糊状,边往开水锅里倒,边用勺子搅动锅里面的水,使下到里面的玉米面在水中散得均匀。再烧开,小熬一会儿。把提前准备好的菜叶,比如芹菜叶,比如小白菜和小萝卜叶,油菜菠菜都是可以的,下到锅里。也可以放萝卜条或胡萝卜片。

等菜叶熟了以后,放里少许的盐,改变一下口感,棒子面糊糊就做好了。

那时候奶奶最喜欢做的和上面说的棒子面糊糊略有不同,奶奶把它叫做“菜糊豆”。做法仅仅是在上面的那些程序里面加上一道。在凉水放到锅里的时候加上一把豆扁儿。豆扁儿是什么东西?把黄豆洗净用水泡上。一二十个小时以后,黄豆喝足了水分,身体膨胀,变成肥肥嫩嫩的,把水滤净。到碾房里去把它碾成扁的。那时候村里有一间碾房。三面有墙,有一面是大开的。里面有一个圆碾台,大概是花岗岩的吧,直径三四米。碾台上面是一个大碾砣,被镶在粗大结实的木框里。木框被一根铁轴固定在碾盘的圆心上。推动木框,硕大的碾砣就咕噜噜唱着古老的歌谣,绕着大铁轴,在碾盘上滚过。如果碾盘上铺了粮食,就会被碾砣的重力压碎。这应该算是粮食加工厂的雏形了。

过去,奶奶经常把泡好的豆子去碾成豆扁儿。走,推碾去,奶奶叫我,也叫二哥。推碾砣是力气活,人少了不行。村里的碾屋,是奶奶经常光顾的加工厂。

奶奶先用刷帚把碾盘上的灰尘扫掉,再把泡好的黄豆倒在碾盘上,我们娘仨就推动碾砣一圈圈压在黄豆上。滚圆的黄豆渐渐变成扁的,奶奶就腾出一只手,拿刷帚轻轻扫动豆子,使每粒都被压成扁的。开始推碾砣的时候,我和哥哥有的是力气,推得碾砣飞速地转,奶奶都跟不上。可用不了多大一会儿,我和哥哥的力气用完了,主力就换做了奶奶。奶奶那时候身体还是挺好的。

压好后,收到簸箕里,我们回去。每到做饭了,奶奶必做菜胡豆。豆扁熟的比较慢,需要多熬一会儿,不过这样做出来的糊糊口感会更好。往碗里盛糊糊粥的时候,奶奶会把勺子贴在盆底慢慢地盛上来,勺子里就有好多豆扁子,奶奶喜欢吃,奶奶说越嚼越香。一碗加了豆扁的菜糊糊,被奶奶嚼出了幸福,品出了滋味。

记忆中,上了年纪的都喜欢吃这种粥,也喜欢吃豆扁子,我和哥哥却不喜欢。我们俩都喜欢吃面疙瘩汤。可是,白面属细粮,我们当地不种麦子,吃面需要去供销社里买,苦于囊中羞涩啊!

菜胡豆盛上一大盆,咸菜缸里捞出一块咸菜旮瘩,切成粗条,再配上山东大煎饼(我们祖籍山东,自然带着来家的饮食习惯),这就是我家最常见的伙食。

又喝菜胡豆!我撅嘴说。

咋顿顿菜胡豆?哥哥也不高兴。

奶奶好像并没有听见,端起一个大海碗,先使劲吹两下,再把嘴贴在碗沿上,一边转送碗一边小心往嘴里吸溜。奶奶吃得很熨贴。奶奶经常说,喝点菜糊豆,肚里舒服。

我没这样觉得。但我必须就着咸菜喝下一碗菜胡豆,吃上一张大煎饼,又急急忙忙跑出去撒欢儿了。

后来,村里碾房塌了,碾盘碾砣被弄到了村外路口边上。没有了碾房,就没有加个豆扁子的地方。做的棒子面糊糊里,就没有了那种嚼出来的香味和幸福。于是,我经常看到,奶奶在案板上,用一把锤子,把一粒粒泡好的黄豆敲成豆扁儿。

那时候,我暗暗下决心,等我长大,我当家做主,再也不喝着劳什子了。现在,我早已经长大,生活条件已经今非昔比,完全可以不用再喝菜胡豆了。可是,人总会发生出乎自己意料的变化。菜糊糊,已经成了我饮食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几天不喝,就想的慌。喝上一肚子,果真舒服!我之所以说菜糊糊,而不说菜胡豆,是因为已经没有了豆扁子。

是啊,现在到哪里去找碾房啊?又或者谁会用把锤子一粒粒敲豆扁子啊?

我又要到哪里去找我的童年啊?

我又要到哪里去找我相依为命的奶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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