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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忆碎片
童年记忆的匣子,不经意间总会掀开一条缝隙,十岁那年的夏天便悄然溜了出来。窗外蝉声阵阵,如长线一般拉扯着悠长的日子,阳光也斑斑驳驳地洒落,拼接成碎成一片明亮的幻梦。上学的小路弯弯曲曲,阶梯上印刻着我们蹦蹦跳跳的足迹。小镇不大,却撑起了我整个童年天空的轮廓。
随着时光溯流而上,那是更幼小的时节,我记忆里的月亮是真的宛如银盘亮如灯光,我跟着妈妈、外婆和表姐,也曾踏足过一条铁路小道。月光铺就了银色的路,照亮了夜行的我们。那晚的月亮啊,明亮得恍若一盏天灯悬于头顶,清辉洒落,竟将四下的野草与铁轨都浸染得清晰可辨。小小的我仰头望去,那个时候我还不懂什么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清冷的月光下,我和表姐垫脚争论,月亮上那些斑驳的暗影,有没有嫦娥的身影。而外婆只是笑笑不语,轻声告诫,说小孩子的手不能指月亮,月亮婆婆会刮耳朵。我和表姐嘻嘻哈哈笑着说外婆骗人。后来啊,我再也没有看过那么圆那么亮的月亮,也不会再如同孩童一样指月玩笑了,我读懂了那句传唱千年的绝句,如同明白了月色会消退,如同外婆的身影和笑颜,也如同那晚的月色一样,消散了。
如果说童年的味道,记忆里有5角一包的小零嘴,还有灶台飘香的家常饭菜。有家乡的美食,但还有一个奇特的记忆,是葱油饼的烟火气,说来奇怪,其实我不爱吃饼,却深深记住了妈妈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面粉扬起微尘,油锅滋滋作响,妈妈的身影在氤氲的热气里穿梭。在忙碌转身之际,妈妈的裙角也翩然飘起旋转,的如同在跳舞一般。最是那忙碌间不经意飞起的裙角,深深的刻在我眼里。小小的我觉得妈妈在跳舞,美丽的像是一个特意编排的节目,我竟也忍不住在原地转起圈圈来,笨拙地模仿着,仿佛这样就能加入妈妈那无声的舞蹈。我的小裙子也和她的一起飞扬,在这烟火庸常的岁月里,留下了温暖而朦胧的剪影。
待到暑气渐消的傍晚,丝丝凉风吹来。那份惬意,往往凝结在剖开的冰镇西瓜里。和爸爸妈妈一同挤在小小的阳台,晚风低语着拂过面颊。阳台下,街道上的人流车河无声地奔涌,汇成一片模糊流动的底色,像一场永不落幕的默片。爸妈在旁聊着什么,内容早已被时光冲淡,模糊不清。记忆里牢牢刻下的,是那捧在手里沉甸甸的凉意,是牙齿陷入瓜瓤时那迸溅的甘甜汁水。天空是暖暖的浅紫色,那是被夕阳余晖侵染的颜色,晚霞余晖温柔地笼罩着我们小小的阳台,惬意而简单。
后来的我,终究也汇入了阳台下那曾经模糊的、永不停歇的人流车河之中。日子在匆忙的步履间翻过一页又一页。在偶尔袭来的沮丧或孤单时刻,抑或是夜深人静、意识在浅眠边缘浮沉之际,我总不由自主地,循着心底那点微光,向记忆里的这处温暖角落溯游。
每一次这样的回望,都像一次徒劳却虔诚的仪式,试图从时光湍急的河流中,捧起那些沉底的珠贝。纵使徒劳,这过程本身,却悄然滋生出一股奇异却安宁的暖流。它或许无法彻底温暖生活里的潮湿,但这片记忆里的栖息地,却让我感到宁静与平和。
我深知时光消散不可追忆。那些无忧的光阴,那些鲜活的面容,终究随着潺潺小溪流向远方。可我仍是固执的,像个不肯撒手的孩子,紧紧攥着记忆的碎片不肯放。这份不舍甚至牵引着我的脚步,在多年后,重新踏上了那个魂牵梦绕的小镇。
眼前所见,已不复当年。熟悉的街巷显出破败的痕迹,许多旧日的屋宇倾颓或拆除,时光仿佛在这里被按下了静止键。然而,我竟为能在断壁残垣、蒙尘的窗棂间,捕捉到一丝旧日的影子而欣喜雀跃。因为就在那一块块模糊、布满尘埃的玻璃上,我恍惚间,竟真的看到了——那个曾经小小的、无忧无虑奔跑着的自己。那倒影如此清晰却又模糊,仿佛在时光的毛玻璃后,自顾自地,轻盈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