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党辰欣跟我说:“换届聚餐他肯定会去,你真的不去再见他一面吗?”我自顾自坐着,呆滞的瞧着架上的衣服吃力的凝结出水滴再坠入盆中,有规律的发出“啪”的声响,似能催人沉沦。“不是说好分手后还能做朋友吗,都这么久了还是躲着。”我微笑,抬头看着他“是你你能做到么?”
好像所有情侣分手后都喜欢说一句,以后还是做朋友吧,可我一直觉得,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分开以后是没法做朋友的,怎么甘心只做朋友,怎么忍心还做朋友。
1
来到学校的第二个月,我遇到了在同一个社团工作的方同。那时总感觉和风静好,好到一切事情都会有转机。
这段感情的开端并没有什么波澜肆起或轰轰烈烈。仅此而已,我们像恰好进入了对方的生命,有些相逢本不必深究。
起初,我觉得我总不能全然了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有人说,当你的世界只有他,他的世界却风采万千,那么他是胸无城府的还是深不可测的,不苟言笑的还是话语丰沛的,你再笃定也会显得没什么意义,看来恰如其实。我只是一味告诉自己,无须怀疑,方同是我这辈子爱上的第一个人。
那时候,好像每节不在一起的课都是对彼此的辜负,庆幸当初暗恋的时候偷看了他的课表。从来手机静音的我为不落下他任何一条讯息把特殊提示音音量开大。他曾惭愧的说抱歉做不到像我这样秒回信息,我怎会介意,只说那我每次送你回宿舍后都要向你要吃的哦。
饭后,我们喜欢去湖边散步,我总会为他买上一杯奶茶,他说过,愿意请他奶茶的人都是天使。
其实恋人和凶手很像,拥有自己的行事方式,拥有一套心神合一的惯用手法。
方同爱我的手法专注而独特,那便是用跳脱,用若即若离,促使我不断去靠近,不断去印证,令我深陷于此,令我寸步难离。好像只要他想,他总能把生活过得色彩斑斓。
方同跟我说,无论人们如何躲闪刻意回避,这世界上的爱情总有新旧之分,我们无法拒绝欲望接踵而来。我对此看似妥协却也保留意见。要知道,只要他爱我一分,这一分的我便是崭新的,而我们之间的爱情也就会随之无限进展绵延不绝。
那时候,在上课和工作之余,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和他在奶茶店最角落的位置,点一杯烧仙草配上一盒腻甜的泡芙,两个人或在电脑上敲敲打打,或埋头处理功课。我总会时不时的抬头意犹未尽的看他,感觉再这么过下去,日子就要飞起来。
2
我以为我能用这随和的性子忍过一切并相信之后那都会过去,但我低估了爱情中那歇斯底里的安全感缺失,我又恰好善于此道。每当此时,我便会不停地发消息联系他,好像那对话框里文字堆砌的越多,我便越稍能释放,大概只有这种俗到尘埃里的方式才能让我心安,让我意识到这份心心相交的感情还有温度。可我已明白那不过是饮鸩止渴。而他这时便总有理由推掉与我的相约。
如果他不在,我就变成了那种容易触景生情的动物,将聊天记录翻来覆去的看找出曾经为之欢喜的句子,想起给一起买的绿植浇水,将一人一只的对戒摘下摩挲到微微发热,再轻轻戴上。
而他会在不久后重新阳光满面地迎接我,一起拉手去看湖里的鸭子,如果刚好有空的长椅,我便侧身环住方同,方便他伸出一只手来,与我十指相扣。
我以为这样的相处方式会像是镶在相框里的照片,将分秒与永恒,过去与将来混为一谈,永不变迁。可我分明就是误解了人们对“永恒”的理解。
现实不如我预想的好。我以为只要自己处事圆满而周全,就能够抵挡万千不测,将风平浪静滞留身边。然而,当层层叠叠的矛盾接踵而来,我恍然大悟,原来爱情根本不存在孤注一掷,从来都是彼此间互相协作配合作战。
和所有过渡时期的情侣一样,不知从哪天开始,我和方同因小事开火,后来愈演愈烈,却也愈发琐碎——
后来,事出无端,方同便与我拉开了长时间的情绪战。
我去参加部门聚餐,他便推掉不来,我装作神情自若,哈哈大笑着故意输掉罚酒的游戏,当你想灌醉自己便会懊恼自己的好酒量,可同时却也感谢它让你多细嚼这滋味。朋友们大都不知道我们的事,只当我今天运气不好。结束后我半醉着辞别朋友独自去操场散步,在操场上,定立在那里无所适从。
后来,想到方同,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在操场上,我不知道往哪里走。形同我与他之间的道路,我全然无从选择。
我叫来辰欣接我,但总是听不清她安慰我的话。
当每天的早安晚安和寒暄开始消失,并再没有秉烛夜聊说一些缠绵悱恻的话,我束手无策,失魂落魄。
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这样的场景:在深夜,平板上播放的电影正好唱至曲终人散,许久未闻的提示音响起,拿过手机是他柔情的安慰和道歉,约好明天一起吃最爱吃的店。
可是此时此刻,当我看见风将窗帘卷起,紧紧抱住抱枕,忽然就掉下泪来。
3
分手那天,我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与他连句面对面的“再见”都没来得及说。方同在开学前几天从几千公里外发了消息给我,要我照顾好自己,诸事保重。
我一个劲地安慰自己说,做何挽留?有的东西随缘就好,哪怕注定会失去。
回到学校后,我把宿舍里外收拾了一遍,归置好所有的书和物件,将床单被罩洗好;我去水果店买了够吃一周的各色水果塞满零食箱;去奶茶店充好会员卡并买了最贵的一杯;我去理发,去买了新衣服。
我知道,我永远学不会顾影自怜。总是站在风口浪尖挥舞手中的剑,心心念着,如果傻杵着万丈汹涌,也许命运会对我更好些。
末了,我奄奄一息的窝在被窝里啃一个苹果,任由一种空洞将我慢慢填满。
4
我记得我貌似是问过的,老死不相往来还是还做朋友,他说做朋友吧。我关掉对话框,面对空荡荡的夜抿嘴微笑,心里却在瞬间扎入一根绵长细针。其实这问题和回答我们各自心知肚明没什么意义,于我,不过是爱到穷途末路的原地挣扎,于他,不过是爱情未满,何苦。
我本以为我是刺猬,却不想变成了骆驼。
在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校园,我终于还是学会了面不改色的和他路过,他有时会和我打招呼,我也回以微笑。
而后这几个月,一开始我也潦潦草草地试过开始新的感情,时间和新欢,我不知道哪个更好用,所以我都尝试。可面对这些面孔心底总是命名的无力和退避,我知道不可能,可一意沉沦无心悔改。
后来辰欣问我,你还相信爱情吗?我说信;她问你这样值得以后爱你的人吗?我说不值;她说那你就停止胡闹,我想了想,说好。
日子如是又如从前般流过去,自始至终无人知晓我这一人的灯火通明。
5
我本来意兴阑珊犹豫不决,拉开抽屉忽然发现还有他之前给我的零食,我竟还是剩下一点不舍得吃也没舍得扔,后来人事纷乱一直放到现在。
我看了看,对辰欣说,走吧,你陪我去,最后一次部门聚餐不去也不太好。
方同比我早到了一些,我们对视了一眼,有默契的坐到了两张桌子上。觥筹交错,人影纷纷,手机振动,他约我饭后奶茶店,老地方。
于是我少喝了酒去赴约,坐在他对面,正如彼时与他近在咫尺,而我们之间的一切过往,早已难以名状。我看着他的脸,还是会难过。可真正感到难过的,只是自己曾经的付出。
方同说他原以为最可怕的事情便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相识相知、互相牵绊、彼此捆绑,然后紧紧拥抱着往明暗未知的生活中纵身一跃。怕就怕命运叵测,深不见底。于是才广交朋友,把自己营造成最不会孤独的那个人。可是后来,他发觉从新鲜的关系中根本得不到任何自以为舒适的安全感,他还是又想到了我。
我微笑,答非所问:还是说说彼此吧,这么长时间不见了。他怔了几秒,干笑了两声,我便先开了口聊起琐事。我看见方同嘴角的失落与眼中的黯然。我没能迫使自己流露出任何悲伤,却也没能从他的眼神中得到任何快感。这种麻木使我感到恐惧。
可与此同时,我打心底里明白,这种麻木,被人们唤作“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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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从与他说起,我们的不同,就是他看重爱情,于是不敢去相信,而我却将其笃信为一种信仰,也许各自安好真的就是最好的结局。
所以我并未和辰欣说谎,我一直相信爱情,也相信我会得到,总会有这么一个人,这不是概率问题。
原来分开的两个人,不是不忍,也不是不甘,而是不必做朋友了,见过彼此最光辉和最可憎的面孔,微笑着道一句各自珍重已经足够。我们也曾拥有,不是擦肩而过,从此山长水远,各有各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