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的后院是不规则的菜园地,打开后门就能看到一大片深浅不一的绿,勤劳的的父亲在不同的季节种上不同的蔬菜,不仅是一家10口人的菜谱,吃不完的还可以卖。
放学后,妈妈让我背书。我就骑坐在古壁后的门幅槛上,拿着书,看着菜地里的瓜果菜蔬百般无赖。等到了青春期,还是拿着书看着瓜果菜蔬,脑海里早就各种幻想,天马行空,不拘一格。
菜园靠西的一角是一小片水竹园。竹园地上常年都是腐叶,踩在上面软软的,很舒服。靠近人家田地的地方就是拦菜园的蓝格尼花,刺不苔花,蒙蒙子,还有些叫不上名字攀爬带刺的小藤本植物,其作用绝不是为了美观,都是为了阻止鸡鸭家禽进来祸害。
北面的几颗洋生姜产量很高。每次都被掘地三尺,我都觉得来年不可能再发了,可来年又是旺盛的一片。洋生姜边上栽了几颗黄花菜,开起喇叭状的黄色花朵,像百合花很美丽。花朵晒干了,到过年加上豆干,孙复和肉丝就是一碗必备的“和气菜”了。斜坡下靠近马路的是几畦韭菜,春天的韭菜芽,可以做韭菜芽炒咸肉,夏末的韭菜花可以韭菜花炒鸡蛋。这些都是美味,可除非家里来人,否则韭菜芽,韭菜花都会被卖掉换钱。我们一家子吃的就是炒韭菜,尤其是菜地里青黄不接的时候的,就是炒韭菜呀炒韭菜,要不要就是一碗炒青椒。
后院每年都要栽的无非是黄瓜,辣椒,茄子,豆角,空心菜等等。黄瓜架和豆角架在一起,我时常上学的时候揪两根顶花带刺的嫩黄瓜放在书包里,边走边吃。豆角一结果就是两根,长长地垂下来,就像少女的两根长辫子。茄子和辣椒常常是合栽在一起,这两样蔬菜都特别能结果,要搭起撑架才能支撑起繁茂的果实。空心菜有着令人惊奇的生长能力!尤其是初夏的雨后,它们以能看得见的速度生长着,生怕赶不及这季节似的。头一天掐去一截,过两天又能吃了。空心菜的花是白色的喇叭花,娇嫩的很,绿叶白花也很好看,若不是人类急着吃它的杆叶,它也是要开的一季繁华。白菜萝卜平时要吃,进九要大缸腌,必须大面积的栽种,所以都种在远一点的大菜地里。
门幅槛到菜地有30厘米的滴水檐沟,长满了青苔。菜地头梗有父亲的火粪堆, 一直慢慢地自燃着,若有若无的烟,袅袅绕绕,就从春天燃到了秋天。我时常就拿一两个红薯放进火粪堆里,等拿出来的时候,可比现在烤箱里烤出来的红薯香甜多了。
夏日的下午时候有竹园当着阳光,古壁两边的穿堂风吹的人分外舒服。菜地大部分种上了香瓜。开始是一畦畦的小瓜苗,下过雨后,小瓜苗就是蹭蹭地往上窜,几天功夫,后院就蔓延了满眼的绿。花开了,结瓜了,瓜儿慢慢地长大了。香瓜长到快成熟的时候,藤蔓就不再肥美了,变的老黄,遮不住地里一颗颗滚圆青白的香瓜。我最会挑香瓜。香瓜饱满圆正,皮色发亮,靠地发白,阳面发青,最重要的是母的香瓜才更好吃。瓜脐又大又园又突出的就是母的啦!
深秋的时候,两陇甘蔗有一人多高了。青皮甘蔗上长满了白霜,红皮长满了黑霜。等到过了霜降节气,甘蔗就甜了。大人们下田收晚稻,就把最轻松的活------放牛,交给我。10来岁的时候我还能兢兢业业地牵着牛到处找草吃。张家山,吴家山,河梗上,湖地里,田畈中到处都留下了我牵着牛百般无聊又敬业的身影。等到我到了20岁还要在假期放牛的时候,我就十分愤怒,百般抵制。抵制无效只能是偷奸耍滑,牵着大牯牛去甘蔗地。我坐在地上吃甘蔗,大牯牛吃甘蔗头和渣滓。一人一牛,人坐牛站,相对而吃。我吃了两根就吃不下了,大牯牛还饿着呢,我若再不给甘蔗头,它便要自己去吃。我如何能肯!于是,呵斥,拽牛绳,可这大牯牛发起牛脾气来,便是9个人也拉不回来!祸害了甘蔗,回头又要被骂,真是恨恨不已!贯穿了我青少年时期,占据了我大量节假日时间的放牛劳动,给我留下的后遗症就是,即使现在生活在城市里,我若看到长的繁茂的野草就想,这草,要有头牛来吃准能吃一饱!
冬天要来了,菜地里只剩稀拉零落的白菜,包菜。哦,还有畦菠菜和芫荽菜,在稻草的遮盖下冒出点点星绿。
靠近后门口的地方,爱美的姐姐们时常会种上一些花。鸡冠花,太阳花,车前子,大丽花,菊花,洗澡花。。。。。。还有一颗栀子花。地头肥,花不仅开的开的好,长势还特别好,难免就往菜地里侵犯,占领土地。父亲在薅草的时候毫不留情就下手除掉!甚至常常把花们连根除掉。等我长到爱花爱美的年纪,常常为了花草争了蔬菜的领地被父亲除掉而哭闹。可下次花草们胆敢侵犯,父亲还是毫不留情。我最喜欢的一颗白色攀援蔷薇,架不住自身生长的需要和父亲的荼毒,在又一次的斩草除根中没再活过来。以后姐姐们出嫁了,我也工作住街上了,花们逐渐凋零死亡。只有那棵栀子花越长越大,蓬勃地占了方圆半平米。每年5月的开的一树清香。母亲还年轻的时候,就会掐一朵半开的栀子花别在耳朵后的头发上,人到哪里都暗香浮动。
后来父母老了,在路边开起了小店,菜园地也逐渐荒芜了。父亲在后院栽了一根葛根,其他地方零星栽了些桃树,板栗,柿子。 再过几年父亲去世了。后院没有人种菜了,葛藤以侵略者的姿态生长着,粗大的葛藤攀附在奄奄一息的栀子花上,到处都是耀武扬威的藤蔓和藤叶,无处下脚。再后来母亲也去世了,后院就彻底荒芜了,连前院都长满了半人高的蓬蒿。父母在我出生那年千辛万苦,穷尽全家之力做起来风光了整个公社的老屋也衰败不堪了。
前几年大哥退休了,回家做起了4间3层的大别墅。洋和,气派,前后都圈起了高墙大院 ,地上打起了水泥地坪。我的后院只能在我的心底泛起淡淡的回忆,当年那个穿着花平布连衣裙,站在竹园里,坐在门幅槛上发呆胡思乱想的女孩也成了记忆里陈旧的画。
注:蓝格尼花,我百度了照片,不知道是不是紫荆花。蒙蒙子,野生草莓,小小红红的果实,美味极了。刺不苔,蔷薇科,只不过开的是单瓣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