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条弯弯曲曲的老路,窄窄长长,三个人并排走都困难,但我的童年是在那条路上跑过的,跑过一身泥沙,跑进一年年春。
长长的小路上,总有几个小女孩跑到大汗淋漓,阳光晒在茫茫大地,老路上的土是黄色的,夏天的太阳很毒,一下午的时间足够把土晒得更干,踩在上面土地仿佛都要干裂开来,黄土的烟尘气在鼻间飘荡,放学以后太阳被房屋隐去,无风的天气里树叶也静止,打破安静的,是急促的上楼声,如果仔细听,还能依稀捕捉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咚咚咚——是门被敲的声音——“你作业写完没啊,快出来玩啊!”语气中是期待、是激动、是急促,甚至带上了几分不耐烦,呲咔——门被打开了,“走啊走啊,我妈还没快回来,今天还玩吗?”楼道又重新被说话声和脚步声充斥。“你到前面去,今天轮到你了。”“我不要,你去前面。”“昨天就是我在前面嘞,今天你去前面……”小孩子总是会因为一点小事争来争去,最后总是会有个人站出来想一个折中的办法——手心手背。“你看,我就说是你吧,总在这里争嘞。”……叽叽喳喳的声音又持续了好几分钟,最后终于是玩起了游戏。但开始游戏以后,大家就都认真起来了,微风吹开少年的碎发,平整的连衣裙被吹得一褶一褶,地上的细沙被吹起,又落在孩子的鞋面上,不过小孩子是顾不得这些细节的,只把笑脸和呼喊声留在了“红灯绿灯亮”这样的游戏里了临近夜幕了,估摸着大人们快要回来了,小孩子们又呼哧呼哧地散了,顾不得擦流到半路的汗,任凭它们随风去了,于是又有一阵阵的脚步声踏在老路上扬起一地尘。偶尔老路上也会有不一样的景象,老路旁有很多小花,像牵牛、水仙、太阳花,还有一种叫不出名字的,总是一大片一大片地开着,有红的有白的,还结着小小的黑籽,有时候它们会被采下来丢到孩子们的身上,那些漂亮的小花儿也难逃一劫,会被掐尾去蕊,只留下可怜的一朵,然后一朵一朵又一朵,串在狗尾巴草的茎上,再后来又被戴在头上、手腕上去了,要问这些花怎么处理?无非是小孩子们落荒而逃,串起来的花儿被遗弃在老路上,又被啪嗒啪嗒的碎步踩得面目全非罢了。这么跑着跑着,我的小学六年就在老路上消磨完了。
升上初中,我们跟老路的关系不再那么亲密了,不会再莽莽撞撞扬起一地沙,脚步更加有力了,也更匆忙了。初中离家并不太远,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但日子过得慢了,脚步却快了,早上路过的时候早了,晚上回来却晚了,初中的晚上有晚自习了,下午放学后只有一个小时回家吃饭,只有那一个小时留给我们和老路,但不是跑着回家玩了,是跑回家吃饭了,在老路上跑起来也没有了放肆的笑声,后来,呼哧呼哧的声音只在周末有了,再后来,“红灯绿灯亮”也只响起了一年时间,老路逐渐安静下来,土也慢慢变红,水泥在几个月以后铺天盖地地贴在地上,老路变成了水泥路,只有路旁的花花草草还是原来的模样,老路像是失忆了,只有路旁的花草还试图将记忆唤醒,就连当初的孩子也像失忆了,只有偶尔才去采花摘籽,当孩子们再次来到楼下,吆喝的不是出来玩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起写作业,然后又从老路上匆匆离开。小花儿在微笑,终于没有人把它们踩碎,蓝天白云一如既往地飘着,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大人们的笑也多了,皮孩子终于不会天天扰人清静了,老路却什么也不说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快步进入到高中,领居家的孩子在高中的第二年春天搬走了,我没有再从窗口探出头吆喝着出来玩,隔壁的二层楼空了,只在老路上留下一地车痕,扬起的尘是告别。高压的状态让人快喘不过气,早出晚归是常态,早晨踏上老路是拖着疲惫的身体,脚步沉沉,晚上回来依旧是那具疲惫的身体,走在老路上没有快乐的感觉了,比起老路,温暖的床和可口的菜似乎更让人期待,疾步走过那条长长的老路,心里在想的却是为什么路这么长了。高中很忙,忙到下午的一个小时也没有了,高中也很累,累到踏上老路的脚步只有疲惫。呼哧呼哧的声音再也没有了,连周末也没再听到过吆喝声,小花儿开得一如既往的好,抬头蓝天白云也依旧,只是人变得少了,笑声没有了,“红灯绿灯亮”再也没有被喊出,恍惚间我好像听见老路哭的声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呜呜咽咽地哭,可那个孩子却听不见,她好像对老路的记忆模糊了。很快地,大学生活如期而至,连最后陪着老路的孩子也远走千里,几乎一季才会重新踏上那条老路,当她再次回到老路的时候,老路已经快要记不清她的脸了,路旁的小花儿不见了,留下的是绿叶儿菜了,抬头看天依旧悠闲自在,老路也迎来了新的孩子,她们每天都在老路上跑着,老路又听到了呼哧呼哧的声音,吆喝声也响起:“来啊,过来这里玩啊,把手机也拿过来”,老路不说话了,这些声音熟悉又陌生。
新的故事在老路上开始,旧的过往在老路上封存。老路啊老路,弯弯长长,记忆在你的臂弯下无限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