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新区灯火通明，老街区则只有星点灯火闪烁。侦察机从上空飞过，老街区已被周围新区的灯光所掩盖，只能音乐看到它的轮廓。一间老屋内，身着宽大破旧衣裳的女人手拄着桌子，眯眼盯着桌上的图纸，眉头紧锁。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女人自言自语。忽然，她眼前一亮，立刻将桌子上的一个零件拿到了墙角，对着墙角一通摆弄。大概半小时后，她看着墙角满意地笑了。

“这回差不多了。”女人摁下了开关，紧张又期待地盯着墙角的东西。

五秒钟后，墙角的东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他的外表看起来像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只是有些地方的处理并不完善，他的视觉连接线路在太阳穴处微微凸起，嘴巴难以完全合上，指关节比正常人大了一倍，两只脚大小不一。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女人，表情十分怪异，粗糙的表情控制系统，让他难以通过面部传达真正的情绪。可是，女人并不在意这些，她激动地抱住了“男孩”，高兴地流下了眼泪，眼角的皱纹分外明显，衰老，仿佛是老街区居民的身份证明，毕竟在新区，人们为了拥有年轻的容貌已无所不用其极，明明心智在向上发展，可审美却停留在幼龄层面，这种反差看起来十分有趣。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小叶，我的小叶。”女人抱着“男孩”放声大哭。至于小叶，那是她已经离世十五年的儿子。

女人名叫安沨，十五年前，她十岁的独子李叶因意外离世，这使得李氏夫妇陷入了数年的思念与伤痛中。李叶离世的第五年，李先生希望和安沨开始新生活，提议再生育一个孩子，但她拒绝了，她始终无法走出失去完美的第一个孩子的伤痛，她希望先生能和她一起复制一个“李叶”，先生只觉得这是不可理喻。由于想法相左，不久后，二人就离婚了。时至今日，先生的重组家庭早已是儿女双全，幸福美满，而安沨花光了所有积蓄，蜗居在老街区。但随着“李叶”的“复生”，数年的生活苦痛瞬间烟消云散，只要他能回来，安沨愿意付出一切。

“我叫......小......？”“李叶”带着原始的机器人语调问道，他的语言系统并不完善。

安沨松开拥抱，双手握住“李叶”的肩膀：“要记好，你叫李叶，小叶是你的小名。”

“什么......小......？”机器人不解。

“昵称，名字的另一种叫法。”安沨解释道。

李叶点点头，随即又问道：“那你......？”

“我是妈妈，你要叫我妈妈。”

李叶看着安沨，张大了嘴：“......”

“妈妈，m-a，ma，妈妈。”安沨耐心地教导他，仿佛回到了李叶的幼童时代。

但李叶仍旧叫不出她期待的“妈妈”。

安沨有些失落，但还是安慰李叶说：“没关系，慢慢来。”

李叶迟钝地点点头。忽然，安沨眼前一亮，然后立刻跑到了床边，从床头柜里抽出了一个小盒子，她开心的把盒子拿到了李叶面前。

“看！”安沨打开了盒子，笑得像个找到心爱玩具的小孩，“这是在你小时候，我用来教你说话的词卡。”

李叶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张词卡，将它聚到了昏暗的灯下，等着上面的图画和文字，半张开嘴，想要读出上面的内容。

“树叶，树，叶。”安沨耐心地教导着李叶。

此后，在词卡的陪伴下，二人在老屋里度过了数个昏暗夜晚。安沨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曾经看着小叶咿呀学语的时光。虽然现下眼前的李叶有着不完美的外表和有些残缺的心智，但安沨仍期待着那个完美的孩子再次回到自己身边。

因此，安沨一边悉心教导着李叶，一边琢磨着对他的系统进行改进。

在数次改进后，李叶的外表逐渐完善，只能隐约看到他太阳穴的凸起，动作越来越流畅，已经很少出现卡顿，唯独语言系统，一直没有得到完善，这导致他总是无法表达心中所想，这也成了安沨的心病，对于语言系统的设置她始终不得要领。

有天，安沨外出回来，从窗外看到李叶气急败坏地将词卡倒在了地上，对着散落一地的词卡大哭起来。

“小叶，你怎么了？”安沨快步走进屋里。

李叶看到比往日早了两小时回到家中的安沨，非常惊讶，他急忙蹲下去收拾词卡。

“对不起。”安沨低头看着地板。

李叶愣住了，他不明白安沨为什么要道歉，明明该道歉的是自己。

安沨走上前去，拨掉了李叶手中的词卡，一把抱住了他：“没关系，不学了，我们不学了。”

李叶撤出安沨的怀抱，摇了摇头，他不想让妈妈失望。

“无论你什么样子，我都爱你，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安沨的眼泪流了出来，李叶慌张地伸出手去为她擦眼泪。

安沨握住了李叶为她擦泪的手：“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只希望你们平安、快乐。”

李叶一脸错愕，他不明白“你们”还有谁。

安沨附身拾起地上的词卡，将它们一同丢进了垃圾桶，那一刻她莫名感受到了一丝轻松。

午夜时分，李叶趁安沨熟睡，溜到了客厅，他小心翼翼地翻出词卡，轻手轻脚地将它们放在小盒子里，揣进了裤兜，正当他转身想要回到卧室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安沨紧忙起身，走到了门口，顺着猫眼观察着门外的情况。

“临时检查，请配合！”门外的男子出示了电警的电子证明。

安沨迟疑了下，悄声对李叶说：“快走！从地窖走！”

李叶看了看她，并不明白。

“让你走啊！快走！”安沨着急地说。

李叶听从安沨的话，急忙离开了。安沨长呼一口气，开了门。

“安女士您好，有人举报，您家有私自改造的仿生人，根据资料库显示，您并未进行申报，我们需要依法对其进行回收，您也要跟我们走一趟。”

“什么东西？我家就我一个人。”安沨将门大开，示意电警进屋搜查。电警见她态度配合，加上本就不太相信老街区改造仿生人的条件，对她并没有太多戒备。而就在此时，安沨将手放进裤兜，摁下了遥控器上的按钮，老屋瞬间降下一道铁幕，电警被困在了里面。安沨早已预见了这种可能，因此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迅速跳上了自己的老式汽车，驱车赶到了地窖位于新区的出口。

“上车！”安沨对李叶喊道。

李叶跳上了车，而电警紧随其后。老旧的汽车在霓虹闪烁的新区横冲直撞，新旧碰撞总会产生奇妙的反应。在一路的碰撞、骚乱过后，老式汽车开始变得乏力，于是安沨拐到了最近的出口，将车开到了月沟峡谷。

“快下车！”安沨催促着李叶，自己却并没有解开安全带的意思。

“那你呢？”

“我们在峡谷东南出口会和！”安沨一把将李叶推下了车，迅速调转车头。

“希望还能再见。”安沨看了一眼后视镜，喃喃自语，忽然，她愣住了，恍惚间他看到李叶的嘴张张合合，好像是在叫，“妈妈”？她的眼泪夺眶而出，随即她猛地一踩油门，面带微笑地冲向了对侧疾驰而来的警车，“我不想失去第二个孩子！”

李叶被自己脱口而出的“妈妈”惊呆了，他泪流满面地看了一眼安沨开远地汽车，而后迅速转身跑进了峡谷深处，他一边跑一边低声念着：“妈妈、妈妈、妈妈......”

夜色中，刑满释放的囚犯独自站在月沟峡谷的东南出口，回忆着十年前，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