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第一次回乡下老家,正逢地萝卜收获的时节。家家户户的院子里,小山一样堆放着的,都是又大又甜的地萝卜。对于一个城里的孩子,那种喜悦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于是我拼着小命似的一连吃了好几天,全然不顾叔叔婶婶们劝阻——地萝卜虽好吃,但是吃多了会上火。终于,我吃到了嘴里、嘴角都 的地步。
后来,当我把吃地萝卜吃得嘴里、嘴角冒泡的事情讲给小伙伴们听的时候,他们谁也不相信。那时候,地萝卜虽然比不上苹果、梨子,可列为高级水果,但是想要敞开肚子吃一回,那几乎也是不可能的。妈妈买来的地萝卜,我们只能吃那些小个的,至于个大的那些,是要用来做菜的。
地萝卜一般都是切成片,用糟辣椒炒,加上姜、葱、蒜等佐料,酸酸甜甜的,也算得上可口,但绝对算不得美味。在我们老家,炒地萝卜是上不了酒席的,而炒豆芽、炒豆腐却可以上酒席。事实上,七八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菜市场上根本买不到菜吃,于是地萝卜便成了替代品。
不过,我们小孩子还是喜欢把地萝卜当作水果来吃,地萝卜汁水很多,味道不算很甜,脆脆的,一口咬下去,能尝到一股泥土的味道。那种味道是别的水果所没有的,也是无法比拟的。但是,到了中秋赏月的时候,小孩子们便可以尽情饱餐一顿地萝卜了。除了地萝卜,在中秋夜,我们还可以吃到炒毛栗,毛栗虽不如板栗肉多,但是味道却一点儿不比板栗差。当然月饼也是能够吃到的,不过就不能尽兴了。一般情况是每人一个,多是小小的黔式月饼。味道比起广式月饼来要差得远,但广式月饼并不是每个人家都可以吃到的。
地萝卜应当算作水果,还是应当算作蔬菜,到现在我也不得而知。然而,它却悄无声息地离我们而去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水果突然间就多起来了。先是省内、省外的水果,品种多得令人应接不暇,后来,连国外的水果也进来了。蔬菜呢?品种更是多得不得了,再也没有青黄不接的时节了,任由你想吃什么菜,在菜市场上都能买到。菜市场上陈列着一年四季的新鲜蔬菜,你不用差异,那是大棚蔬菜的功劳。这样一来,地萝卜退出历史舞台,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后来,又回过几次老家,在地萝卜收获的季节,却再也看不到小山一样堆着的地萝卜了。谁会那么傻呢?地萝卜那么便宜,一斤根本赚不了几个钱,乡亲们说。乡亲们现在只种植那些市场上行销的品种、赚钱的品种,地萝卜是没有人会去种了。乡亲们掌握了大棚蔬菜的种植技术,一年四季在大棚里忙得不亦乐乎。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令人费解,当我们正沉浸在饱食各种水果与蔬菜的喜悦之中时,却突然被告知反季节的蔬菜吃多了对人体有伤害,有许多通过科技手段培育出来的水果也不能多吃。于是,我们又寻思着回到过去,回归自然。但是,还回得去吗?
有一天,突然在水果店了你看到几只地萝卜,它们孤零零地被扔在一个角落里,与店里那些色彩艳丽且又姿态各异的各种水果比起来,它们是那么暗淡,它们身体上沾满了泥土,谁知道呢?也许,那正是地萝卜最纯正的滋味。
突然想起来,夏天的时候,将地萝卜切成片熬粥,会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回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