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着头,看着满满的一排行李架上,皮的,布的,大大小小的包,挤得连放牙签的地方都没有。哈下腰,想朝铺底塞,塞了半天,忙乎了一身汗,也没塞进去,下面也早是满的没一处下脚。手拎着包,原地转了几圈,想除了列车员的屋,是没地方可放了。
下铺那白胖的年轻女人,可怜的瞅着我,用手指了指架上,一个硕大的不次于她身体的包,说可以把包放在她的包上面,一边朝她感恩戴德的笑着,一边把包丢铅球般丢了上去。
擦着汗,喘着气,坐在车窗前的侧椅上,这才发现,身子占了半张铺的白胖女人,还带了一个七,八月大的孩子,抱在怀里,正吃着奶,刺眼的身子象床单一样的白,硕大的乳被孩子白净的小手抓着,忙不迭的错开眼,瞅向对面,却怔住了。
右铺上居然也是个胖胖的女人,眉眼一样,身子一样,只是黑了些,没有左铺的水嫩,略显得粗糙些,怀里也有个孩儿,跟她一样,黝黑的,有二,三岁左右,也在吃奶,脏脏的小手藏在深深的乳沟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好思过般的低着头。
啪的一声,右铺上那黑娃儿,没停闲的手把装水的奶瓶扒拉掉地,一转身,吞出葡萄似的奶头,要去捡,“姐给你捡,吃也不老实,”左铺伸出比孩儿腿还粗的小臂,看着她艰难的弯着身,忙去帮着捡,听着她们之间的称谓,比同时见着她俩还惊诧。白胖刚要接过瓶,感到了我的迷糊,指着右铺,她是我妈,指着黑娃,他是我弟。啪的一声,瓶从我的手里又掉到了地。
娘俩除了肤色,不一样的只是,一个嘴边有一深深的痣,一个嘴边有一浅浅的痣。
黑胖憨厚的冲着我笑着,指着左铺,“咱十九生的她,”指着怀里的娃,“四十二生的他,娘俩又脚前脚后的有了娃,”一脸的豪壮,看得我肃然起敬。
铺上比食杂店的货还全,挂满了娃的穿的,吃的,玩的。铺单上,奶渍,鞋渍,油渍,尿渍,成了一幅水墨画上的食杂店。
手机响了,黑胖一边躲着娃儿的抢夺,一边急忙忙的回着话,没说两句,重若磐石的她还是被身轻如燕的娃儿抢了去,黑娃,仰着头,把半张脸大的手机,贴在脑门上,边听边自语着,左铺的他姐,趁他没留神,抄回手机,娃儿失重的一闪,转身低头见是他姐,也没闹,又拍着车窗自说自舞着,投入中,一回手,把身后的半截香胶碰掉,掉在左铺吃完奶,睡得正香的白娃身上,睡意正浓的娃儿,小嘴一裂,要哭,黑胖一只蒲扇大的手,已拍在身上,覆盖了娃大半个身子,没几下,白娃翻了个身又睡了。
黑娃不知啥时凑到我跟前,一只小手捧着装水的奶瓶,一只小手拽着我的衣角,一下,一下,正在铺上铺毛巾的白胖见了,白晰,胖嘟的脸红着拽回了娃儿。
甩开姐的手,光着脚,黑娃生龙活虎的从车厢头,跑到车厢尾,一回又一回,黑胖在后面呼吃,呼吃地追着,喊着,身上的肉,随着车的颠波,一层叠着一层,罩衣被夹在肉缝里,紧紧的裹在身上,越发显得缓慢,更是追不上,就由着他了。
跑累了,也回来了,抱了满怀的吃的,玩的,惹得他娘拽着他,一铺一铺的还,陪着笑,说着对不起,还不了的,不得又带回来。
见了水,说饿,见了吃,说渴,给了又推,转身又要尿尿,抱起来,就打挺,没一刻闲着,见没人理了,又蹭到我坐的侧座边,一脚着地,一脚抬着,一只手弄着我膝上的稿纸,一只手怯怯的想拿我手里的笔,月牙儿的眼瞄着我的反应,刚要动手,被白胖一手拽了回去,吓唬着,再不老实,就把他裤裆里那玩意儿摘了去,见姐一本正的说,用手捂着,忙蹦上铺,水墨画上又添了几个猫爪似的黑印。
白胖哄着睡了没一会,就醒了的娃儿,忙得一塌糊涂,喂奶,娃儿打挺,喂水,娃儿扔瓶。倒是黑胖得心应手些,一会就把黑娃哄着了,又帮着闺女弄,用腿环着,把白娃放在里面,一只手垂下,捂着娃儿的下面,想是有尿时,手能马上感觉到,不时的掏出一个嫩绿的香瓜,一要油亮的香肠,或袋粉白的奶糖,在孙儿的眼前走马灯似的换着。
一抬头,就能撞见没娃拌着,轻闲下来的白胖水灵的眼,错开,低头,低得久了,抬了 头,又撞了那双眼,再低。
低得能亲着铁轨。
黑娃醒了,没见他姐,蹦下铺,拿着半卷手纸,跌跌撞撞的去找,黑胖正抱着白娃,腾不出手,只歪着头,伸出铺外,看着小小的影,在窄窄的车厢里晃着,,来来回回,比列车员走的还勤。走了几趟,没找着,便忘了来的目的,靠着一角,不知瞅着什么,又象缓过神似的,一头扎进一个铺里,见不是他娘,又转身,一个铺口,一个铺口的探着头,找着。
俩娃儿,一路婴歌孩舞,你方哭罢,我方闹。想寂寞,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