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皮散文《知天命》系列2
·夕阳无限好
临近黄昏时,夕阳很好。
夕阳是红色的,一团血,离这个小镇好远。夕阳的血没有味道。那颜色正在变淡,像时下我的心情。淡淡的颜色给人一种音乐很轻的感觉。
一个美妙的女人从我身边经过,高跟鞋叩击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一双修长的腿在裙摆狭小空间的局限中富有节奏地运动着,显得格外的美。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她还回头对我露了个微笑。
正是她的回眸, 让我领会到,美人的形象大致是一样的,丑人才是各种各样的丑。守住自己是一种生活,出卖自己也是一种生活,这是很自然也很无奈的。
有一段时间,我也希望利用文字来表明一种生活态度,或者阐述某种道理,如今想来,自己都觉得可笑。正如杜尚所说的:“人需要艺术,但不一定欣赏美。”
经过一家饭店时,突然想起不久前看到的一幕。那天我和几个朋友到这家饭店吃饭,见到邻桌有一个中年人在独自用餐,那顿饭他吃了很久,还喝了一瓶啤酒。他是在以喝白酒的速度喝啤酒。我不禁对他肃然起敬了。能把啤酒喝得这样慢的人,必然是懂得生活的真滋味的。
夕阳在河面上染出一片又一片的光晕,温柔地涌动着,带着那么一点慵懒,也带着一点矜持。任何事物都在疯狂地复制自己,任何事物都有自己叙述或者抒情的方式。阳光把眼睑低垂下来,在世界凋零之前,阳光温柔又悲悯地俯视着大地。
尘埃在空中若隐若现。这世界没有一尘不染的事,我们每天都在呼吸着灰尘。
这时,我看到一只麻雀,从眼前掠过。
麻雀是闽南最常见的鸟类,或许是受到本地方言的影响,它们的叫声短促生硬,而且不卷舌。也正因为如此,闽南麻雀的叫声,似乎比其他地方麻雀的叫声更加清脆悦耳。这时是黄昏,我看见那只麻雀欢快地叫着,从我眼前掠过。麻雀的出场,给简单的天空增添了许多生机。
很多时候,人类总是向往鸟类。但我自己知道,我向往鸟类的时候,正在讲述的是回忆,是过去。我站在人群中,犹如一只麻雀重新返回了湛蓝的天空。我突然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鸟人。
所有的时间都在死去,所有的回忆都是怀念。再也没有什么比时光更为飘忽易逝的。时光把许多生活的碎屑磨洗得褪去了本色,唯独留下一些简约的情调,储存在黄昏一寸寸移动的呼吸中。
据说上了年纪的人常常乐于回忆过去,也乐于向别人讲述自己的阅历和身世。有人说,那是因为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没有可期盼的未来了,只好扭回头去看过去。这无疑是聪明的论调,不过,好像并不足以说明全部的事实。比如我,年纪越大,却似乎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想说清楚什么。但我却是真的体会到,黄昏是无限好的。树叶在风中凋零的情景无论任何人看了都会触景生情,对于衬托我过往生活的那些人和事,我却越来越淡忘了。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是至关重要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我竟然对自己的存在也产生了怀疑。
人活在世上,确实有一种“过客”的宿命,如果非要有所信仰,我以为无非就是对活着的某一种渴念。或许,这正是实实在在的生活。有谁能够说清楚呢?
或许,生活中有许多事物出乎我们的愿望和意志,但我相信,所有短暂的、我们迷恋的人或事物,都将是美好的。也因此,我总喜欢凝望黄昏。生活中的种种窘迫使我更加强烈地沉醉于黄昏的诱惑里。在对黄昏的凝望中,内心依稀闪过朦胧,甜蜜,或者忧伤的色彩,尽管这一切都只是那一瞬间的呈现。如同一次浪漫的际遇,尚未开始,就结束了。在某个阶段,这样的凝望类似于一种生命的必然观照。渐渐地,凝望也就发生了偏移。所有人或事物的偏移,都是极其短暂的。然而,黄昏里所有的景致都显得格外灵动,不可理喻,似乎别有一种温馨和谐的意蕴。
时间留下的痕迹就是我的诗稿。我一如既往地学习着如何去爱一些人和事物,在这个过程中体味着生活的错落,并且由衷感叹:夕阳无限好。
这样的黄昏,我甚至惊讶于自己的平静:我没有找到更好的形容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