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政治最为纷乱的五胡十六国时期,直至唐末及后期五代十国,所有军阀,权臣,在谋朝篡位的最后关头,总有谋士来配合他临门一脚,劝他“行伊,霍之事”。其实就是劝他对皇帝进行废立,观察舆论方向并且为了之后的禅让做准备。而其中的伊,指的是伊尹放太甲的伊尹,其中的霍,指的就是汉朝的霍光了,霍光废立的对象,就是被扶立之后仅仅二十七天就被废掉皇位的昌邑王刘贺了。
央视曾经有一部大型的纪录片《海昏侯》,讲述的就是2011年,在江西省南昌市附近发现第一代海昏侯,刘贺墓葬的前后纪实。而上图就是一部分藏品。光是五铢钱就有十几吨,更别说什么成套的编钟,编磬等等。从藏品的丰富程度,能看出刘贺生前身家之丰,也能看出首代海昏侯地位与众不同。刘贺究竟是怎么的一个人呢,为何从昌邑王变成了皇帝,当了不到一个月的皇帝就被大臣废掉了呢,被废之后又是怎么变成海昏侯的呢?这就要从汉昭帝的暴亡开始说起。
公元前七十四年,汉昭帝暴崩于未央宫,年仅二十三岁,不仅暴崩的原因史书上暧昧不明,就连后嗣都还没有。当时群臣朝议纷纷,都想拥立广陵王,而广陵王是被汉武帝明确表示过不立为储君的,所以当时的官场领袖霍光非常的为难。恰好此时,一个大臣上书,明确反对广陵王继位。当然了,是否出自霍光的授意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最后霍光顺水推舟,还给上书的大臣升官,也绝了广陵王继位的念头。可是后来,没想到霍光病笃乱投医,竟然决意迎接昌邑王刘贺来继承大统。
刘贺,爵位昌邑王,汉武帝之孙。史书上评价他“在国素狂纵,动作无节”。就说这人任性的很,做事没什么节制,为所欲为。当时汉武帝刚刚驾鹤西去,按理说,后代子孙甚至平头百姓是不可以有大型娱乐活动的。可是偏偏这个昌邑王仍旧游猎不止。刘贺有个谋臣叫王吉,当时就给他上疏劝谏他:“大王你这样不是办法,每天来回到处跑对身体也不好,让人知道了你这样不上进我们整个集团都有危险,你看当今皇帝(汉昭帝),年纪跟你差不多,从来都不干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这样胡搞,让皇帝知道了,可能就要收拾你。”汉昭帝倒也是拎得清的很,给王吉回复说,你说的对啊。有道理,来人,赏。厚厚的赏赐了王吉,然后呢?该咋玩咋玩,完全不改。从这里就可见一斑,刘贺这个人,立他当了皇帝,可以想象大臣,百姓未来的日子会有多痛苦。
在刘贺被立为皇上之前,还有个忠心耿耿的郎中令叫龚遂,也是经常指摘昌邑王的不足,每每当面批评,从不留情面。后来甚至把昌邑王当面骂跑,一边跑嘴里还叫着:郎中令你就愿意落人面子!后来龚遂给昌邑王规划学习计划,给他找学伴,列书单,生生把个昌邑王逼得同意了。于是龚遂大喜,找了几个博学饱儒配昌邑王学习。学渣这次会不会变成学霸呢?没几天,这些人都被昌邑王驱逐了。所有大臣的心血统统白费。
通鉴中几乎从来不论鬼神,但是还是记录了昌邑王刘贺遇到的几件奇异之事。
第一件是刘贺曾经遇见大白狗,狗头人身,于是便问龚遂,我今天出去碰到的这个是个啥啊,龚遂说,这就是天戒。说明大王身边都是“冠狗”,都是小人,把他们都赶走,每天哄着你胡作非为的人都赶走,才能避免灾祸。
第二件事刘贺在游玩中突然听到一声“熊!”,一看一个大熊,张牙舞爪,别人却看不到。回去又问龚遂,还是说天戒,危亡的征兆。刘贺仰天叹息,哎,为何不详的征兆接连的来啊!龚遂就马上继续劝谏刘贺,大王你看,你读了那么多书,里面有好多圣人行事的言论和记载。大王你符合一条吗?你连老百姓都不如啊。还不改悔,可能灾祸就在眼前!
刘贺是什么反应呢,“终不改!”。
那边霍光决意立昌邑王为帝,所以给他发来了征书,刘贺高兴的忘乎所以。第二天收拾收拾行装就上路了。半天就跑了一百多里,累的马死了一路,夸张吗?有钱人的任性让人想象不到啊。
这时候王吉的就看出来可能自家主子这么嘚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给他上疏劝谏他:我听说当年复兴商朝的武丁居丧的时候,三年不施政令,只是听从大臣的安排。现在大王因为皇上去世被征去继位,应该只管悲伤哭泣,千万不要搞事情!霍光大将军,手握重权,而能扶立大王你,请一定要尊敬他,听从他的意见处理国事,大王应该暂时无为而治,请您一定要注意啊。其实王吉的意思非常明确,1,大王别嘚瑟,不然肯定掉毛。2,别惹霍光,不然可能完蛋。这意见在后期看来真是极为中肯的指导性方针。不过可惜,刘贺这个人看没看都未必,更别说领会要旨了。
等刘贺到达了济阳的时候,让人各处采买当地特产,在经过弘农的时候,甚至让家奴弄了个大车,装上自己弄来的美女。搞得朝廷来迎接的使者都极为不满,责骂刘贺的谋士,谋士问刘贺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刘贺立马怂了,“无有”,没这事。好吧,谋士也不是吃素的,不是没这事吗?那就是家奴自己胡作非为呗,抓起来,砍了。
刘贺就这么一路磕磕绊绊,在朝廷战战兢兢的期待中,在霍光等一众大臣冰冷的注视下,继位了。
可是,刘贺刚刚当上皇帝,史书中就给了一个评论:淫戏无度。此时刘贺已经十六七岁,却丝毫没有皇家雍容的气度,每天的工作就一个字,玩。光玩就算了,他还要搞事情。他把自己在昌邑王时候的属官都征招过来,并且都破格提拔,授予大官。吓得他的首席谋士哭着互相倾诉:看大王现在这样子,连我们的劝谏也不在放在眼里,每天就是喝酒赌钱,斗鸡走狗,我们以后一定被连累的死无葬身之地啊!一定要极力的劝谏大王改过!
刘贺继位以后,仍然经常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有一次,他竟然梦见了苍蝇拉的屎堆满了台阶,好几箩筐那么多。醒来了,刘贺还知道问问龚遂这个梦是啥意思啊。龚遂说,《诗经》里面写到:营营青蝇,止于籓。恺悌君子,毋信谗言。陛下附近都是小人,就像是苍蝇一样。尤其是您的昌邑来的旧臣,不能太过宠幸,应该都屏退才是,我第一个该被驱逐。看来这个龚遂还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啊,这是想趁机跟昌邑王撇清关系啊,昌邑王纳谏了固然最好,不然稍微听一听自己的,让自己归隐了,也免得后来跟着不靠谱的老大取祸啊。当然了,昌邑王的反应一如既往:王不听。
这个时候,当然就轮到我们的大将军霍光出手了啊,刘贺才在位不到一个月,大将军就忍不住了。
霍光先是跟自己的心腹,我想对皇帝进行废立,这个事有没有法理依据啊,以前有没有类似的事件可以参考啊?他的心腹田延年就告诉他,有啊,当年伊尹就是这么对待太甲的啊,进行了废立,后世不是仍然称赞伊尹是个忠臣么?田延年可能不会料到,后世但凡有想对皇帝进行废立之举的,都是以伊尹,霍光作为说辞和借口。而且,每次篡位之前,伊尹和霍光都会被搬出来展览一次。
随着事件的推移,霍光很快就要对刘贺出手了,这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这个小插曲显得些许诡异,但是既然记录在正史之中,我们不妨姑且一看。
有一次,刘贺又要出游了,大臣夏侯胜拦住刘贺的车前不让走,说天气一直阴沉但是不下雨,肯定是有臣下在图谋不轨啊。刘贺直接就把夏侯胜抓了起来,让你胡说八道。这件事让霍光知道了可是吃惊不小,他怎么知道的啊,这是有人泄密啊?于是审问夏侯胜,没想到夏侯胜说,他是从书里看来的,自学术数,这人让霍光从此对会经术的人刮目相看。
后来,霍光下定决心,就去实施最终的行动,派人去跟丞相杨敞摊牌了。杨敞吃惊不小,汗流浃背,什么也说不出来。以至于要到后堂去更衣。这时候,通鉴里无数次出现的女流强于男性剧情又出现了。杨敞的妻子劝他说,这样的国家大事,大将军都已经胸有成竹了,怎么你还要犹豫一下?这事非死即生,你犹犹豫豫的是不想活了吗?一段话说的杨敞大彻大悟,回来直接跟霍光派来的人说,我对大将军唯命是从!从此,刘贺的命运就不再有任何的悬念了。
过了几天,万事俱备,霍光正式采取行动,在未央宫里召集所有权臣会议,我们的皇帝是这样,大家看怎么办吧?不出所料,没人反对,也没人造成,甚至没人说话。这时候,这件事的策划者之一,田延年就站出来了,大将军你要爱惜自己的名誉,从而把汉室置于危险的境地吗?这时候,不应该是大将军顶着恶名,废昏立明吗?谁要是反对,今天我就斩了他!一众大臣顺势叩头,大将军说啥是啥,一定听从命令。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于是霍光觐见太后,取得了法理上的依仗,等到下次刘贺上朝的时候,把他的亲随,从昌邑带来的群臣,一条绳子困了,然后把刘贺软禁了起来。
然后就是召开由太后主持的朝会,正式废除刘贺的皇帝之位。会后直接把刘贺送上车,霍光送他一程,让他回自己原来的昌邑封地。霍光最后的告别,其实还是能看出来霍光并不是单纯的从自己权力出发,是的确有真诚为国的成分在:“王行自绝于天,臣宁负王,不敢负社稷!愿王自爱,臣长不复左右。”
至于之前一直就胆战心惊,对刘贺忠心劝谏的王吉和龚遂,因为一直都对昌邑王有所规谏,反而得以免死,其他的随从,就几乎都被杀了。
一代昌邑国王,经历了变成帝王,又变回昌邑王,后来又被废,又被封为第一代海昏侯。刘贺的荒诞不经,就这样顺着历史长河流传了下来。当然,没有昌邑王的被废,也不会有后来汉宣帝的继位,更不会有光芒万丈的孝宣中兴了。
作者:delge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