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这个字,向来是和江南联系在一起的。当二者纠缠在一起,便是那撑伞袅娜身姿女子的柔情,是那青石板上泛起点点涟漪的缱绻。
而在河南,中原。雨的印记似乎在这里淡化了。
我去到那个久负盛名的城市――洛阳时,近一个月艳阳高照的它下起了滂沱的大雨。很干脆的,不拖泥带水的一点也不温柔的大雨。
我在离市区公里之外的龙门石窟景区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然而在打着伞却依旧被淋湿半边身子的情况下,我却忽然释然了。不再纠结于已经半湿的衣服会不会更湿,也不再纠结于一个不小心有些坑洼道路上的积水会有多少侵入鞋子。我开始凝神于所处的周边,凝神于那些把自己刻成传奇的壁崖。这时雨中的龙门,风情的不像话。
当我缓缓前行在路边,仰头隔着疏疏雨幕与东山石窟相望,而转首另一侧山崖在广阔湖面的那边于青青天幕之下隐现出庄重的轮廓。雨点打在它所能够触及的每一处,将周遭本就不多的游人的声音也覆了下去,此时这一片天地广阔,仿若在这纯粹的雨声嘈杂中,觅得一份自千年之前而来的淡静。那一刻我忽然有所感悟,何以古人爱独那青山绿水间的意趣,何以世世代代都对这壁崖两侧垂首俯看人间的座座佛面怀有着尊重与崇敬之心。
敬的是佛,看见的却是自己的内心。
此时倒真有些感谢这雨了。以洛阳的天气来说,这个时节如若不下雨,定然是要艳阳高照的。从前我想过许多次和这个城市相遇的情景,而如今我得幸在雨中和它相遇。旁边的道路中央有游人乘着景区的游览车驰过,溅起地上的积水而后落下,荡成圈圈涟漪。所有随佛双手合十在莲花台上一语不发的远近年岁,此刻都在这连绵远去令天地不置一言的青山雨雾里停驻了下来。
在这里,时间被虚化了。
我想起龙门石窟的那个传说。烟波浩渺的湖水与苍翠的龙门山相依,山上牧羊的孩子常听见地下传来“开不开”的声音,当有一天“开”字脱口而出,霎时天崩地裂,龙门山顷刻从中间裂开,汹涌的湖水倾泻而出,水流之后蓄出座座芳池,而两山的壁崖上出现无数洞窟,窟内影影绰绰全是石像,千姿百态,蔚为奇观。
初闻此传说,我想起千里之外的蜀道剑阁,同样是鬼斧神工的山间奇观,五丁开山的远古传说在那里流传。
人们似乎将最好的想象力都用在了那些崔峨壮阔的景象上,有些时候,人们更愿意看见传说代替真相源远流长。是什么使然呢?是我们的血液里本就流淌着的浪漫情怀,还是历经了千年岁月代代相承封藏在内心深处的敬畏之心?这或许早已经成为一个民族的烙印之一。
大雨如织,距石窟不远处的奉先寺几乎没有什么游人,我信步登上这里,积水汇聚成小股水流沿着青石台阶缓缓而下,寺前大树上祈愿的红绸被浸成深邃的颜色,间或摇晃着。空山新雨,竟有几分禅意。
许多年前,应该也会有这样一个雨天,一二僧人在寺中垂首而立,晦涩的经文从他们口中喃喃流出,在这龙门山间隐隐回响。崖壁斑驳,诸天神佛相对,秀骨清像描摹。石窟里的佛像闭目不言,但他们却已经实现灵魂上的共通。
在回廊里静坐,远处山水相依,青云暗垂,蒙蒙薄雾拢散。任雨声洗涤去城市的浮华,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已远去,内心是难得一觅的静和。
我在这样一种静和中感受到这座城市的一息灵魂,不是长安城大一统了几个朝代的恢弘,也不是南京城六朝里的旖旎轻柔风情。它的灵魂静而深邃,就那样平平的越过千年,沉淀进每一处骨髓里,暗渡给每一个在这里或长或短停留的过客。
南雨北雪,雨之一字,向来连接着南方,但在洛阳,在龙门,在此刻,它仿若有了自己的眷顾。洛阳孤城闭,夜雨钟梦别。
我盼着有人来书信,与我说洛阳雨声。
【完】
作者简介
琰 烟 烟:90后双子女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