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黄土原上,过了小暑后,天气就成了几岁的娃娃脸,人们都是提心吊胆的,前一阵还在地里热火朝天的伺弄着庄稼,后一阵就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了。
俗话说人不能多存贪心,其实在这个季节干活也是一样的,你若想着再多干会儿活,那你肯定会被倾盆大雨淋成落汤鸡的,搞不好还得大病一场。
这一天极热,热到连院子里的狗都躺倒饮驴子的水槽里都不出来了,家里的水桶也都冒了汗,地里的苗子早就蔫了脑袋,地里好多处谷子苗早就趴在了地上,死活起不来,庄户人谁看了都着急。
葛家河静静地流淌,两岸上的苦菜花开得粉白粉嫩,乱蒿草是这个原上独有的植物,不知怎么的,今年长势很猛,恨不得把这一片原全包围了,这种蒿草有股刺鼻的酸臭味,牲口也不爱吃,根扎得特别深,也就因为这生命力最旺,倘若窜到谁家地里,那可要头疼了。
村子里有传言说这葛家河有河神,所以家家户户把自家的孩子看得特别紧,当然小孩子也更不敢单独去玩水,倘若可以的话,这大热天葛家河肯定是个游乐场。
可谁也没想到,三歪嘴家的姑娘萍女就和村子里的几个姑娘娃娃偷摸地去了这葛家河。
中午饭刚吃罢,苟德胜收拾了炕上的碗筷,嘱咐两个弟弟把坝下地里的苗子再看一眼,顺便浇点水,自己就不紧不慢的步子到了前个月刚建的小堤坝上,其实也不是什么堤坝,也就是用石头和胶泥一块堆起来的一里地远的高台罢了,只是村子里人们都这样叫。
苟德胜现在高台上,望着远处,望着堤坝下的墙角村,望着远远近近的窑洞,不知为什么,苟德胜就是心里不大舒服,他也说不清楚,只是感到难受的很。
没多大一会,天突然暗了下来,就像前几年人们见过的天狗食月一样的场景,很厚很厚的黑云,一朵一朵地压了下来,就像是要把天快下来了,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天变得更闷更热了,苟德胜上身脱了个精光,厚实的肌肉一看就是能靠得住的人,没有丝毫多余的肥肉,当然这个世道也不会允许他这样的人有多余的肉存在。
刚转过身子,突然发现葛家河滩上有几个孩子正在玩耍,于是他喊了一嗓子,“娃们,赶紧回家,要下大雨了……”他重复了几遍,见孩子已经动身了,他便去坝上察看。
正在他走着的时候,天上突然闪出了一天长长的闪电,把天愣是劈成了两半,紧接着就是一声巨雷,似乎天都要塌下来一样,声音响得,赶紧胸腔都要裂开了,苟德胜莫名的害怕,因为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头一次听到这样响得雷声。
苟德胜一看这天气不对劲,就赶紧往回跑,突然想到刚才看到的那几个娃娃,跑到东崖头的高台上看了看没有人了,他才放心的回去了,可是他并不知道,这几个娃娃只是躲在了邻近的一个避雨窑洞里,并没有回家。一路上苟德胜小跑着,蚕豆大的雨点吧嗒吧嗒的开始下起来了,而且下雨的节奏明显比自己的步子要紧凑的多。
刚到家的苟德胜,前脚迈进家门,后脚雨就倾盆倒下来了,一看家里的两个弟弟还没有回来,就赶紧又跑出去寻找,刚走不远就碰到了誉胜和美胜,“哥,你咋跑出来了,雨这么大!”
“我看你俩还没回,我就赶紧寻一下!”说着三兄弟赶紧跑回了家,刚巧绣春也在雨里,苟德胜想都没想就跑出去,一把把绣春拉住,拉进了自家的老窑里。
“绣春,赶紧先避一下雨吧,等雨停了再回。”苟德胜看着已经湿透的绣春,浑身都在滴水,冷的直哆嗦。
“你等下,我给你找几件衣服将就下,你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绣春不好意思,毕竟还是个大闺女,还是头一次听到男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只是感觉到嗓子一阵热,心头也痒痒。
到了隔壁的小窑里,绣春换完了衣服,这衣服还是德胜娘年轻时候的衣服,没舍得穿,今天竟然也派上了用场,绣春穿上也正合身,怕绣春冷了着凉,就把自己的外披披在了绣春的身上,绣春坐在老窑的炕头上,就像是新媳妇一样乖巧,一句话也不说,低着头,手里玩着辫子。
外面的雨点越来越大,雨也越下越大,窑门前的雨水成了雨帘。顷刻间,院子里已经开始哗哗的往外流水了,苟德胜想着去看看东崖头的坝上情况。可就是这雨,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