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小了一些，毛毛雨才是大家喜欢的，既消暑，又舒服。只是大街小巷里的流水就跟决堤了一样，人们出行都是赤脚片，都是庄户人家，根本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由于下雨的缘故，人们没法下地干活，只得家家户户拉呱，街巷里也听得见小孩子的嬉闹声。

“二狗哥，你快去看看吧，”剩娃跑到苟德胜家里，“人们都在东崖头那边看水呢。”

“看水？”刚吃罢午饭的苟德胜有些蒙了，心里犯嘀咕，水有啥好看的，他突然想起来东崖头的堤坝，“走！赶紧过去。”

两个人老远就看到原先的东崖头站满了人，大人小孩到处都是，只是听不清都在谈论着什么。

等到俩人走过去，溜孩老汉“狗子来啦，你这堤坝做得好哇，你看看挡住了多少水！”看得出老人很激动。

“对呀，狗子，你看看这水，都让你这坝给挡回去了，咱村子的水渠也满满儿的了，这下田里也有水了！”九香也凑齐了热闹。

这时大伙儿都不约而同地看着苟德胜，苟德胜从眼神里就能看出来，这些老乡有多感激他，“我也只是尽我的一份力而已，大家看看就回吧！”苟德胜嘴里只挤出来这么一句来。

苟德胜也挤到了人群里，放眼去望，堤坝上全是水，看来这一天一夜的雨下得够厉害，这坝也起了一些作用，倘若不是开渠，把葛家河的水分就出去，恐怕这水坝根本没有用。

“二狗哥，”这时绣春过来了，拍了拍苟德胜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思绪，“人们都夸你能干呢，说你这个当家人没白选！”绣春这些话里有些自豪的味道，这苟德胜能听的出来。

“等这雨过了，我们还要干更要紧的事！”苟德胜看了看绣春，又转头看向这坝下。

绣春就站在苟德胜的后面，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魁梧的身材，看着他厚实的肩膀，在绣春的眼里，苟德胜的一切都是那么好，因为她的眼里只有苟德胜，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此时的人们还沉浸在某种程度上的喜悦之中，他们所高兴的是因为这坝此刻保住了他们的命，同样也因有苟德胜这样一个当家人而高兴。

苟德胜悄悄地退出了人群，自己一个人默默地走了，绣春看着，也没有跟上去，因为她了解二狗哥的脾气。

没多大一会儿，雨又开始下起来了，噼里啪啦的势头看着比昨天的大，人们顷刻间都从这坝上消失了，又是整整一夜，这雨还夹着大风，而且是往年少见的风。

又到了晌午，苟德胜让娘做饭，多做一些，娘也不知道为啥，兄弟们也没有多问。苟德胜看着窑前都成了水帘洞，院子里的水都溢满了，水积得太多，很难流出去，突然苟德胜有些不安了，看了看两个弟弟，“誉胜，美胜，带上锹跟哥到坝上看看。”那时家里穷，又是在穷山村里，根本没有雨伞，庄户人家也不在乎啥，苟德胜冒着雨带着两个弟弟朝坝上跑去。

突然，“轰隆轰隆”的响起来，全村子的人都听到了，也都不安了。

苟德胜估摸着要出事，赶紧催促着弟弟们加快步子，顺便让美胜去找剩娃，赶紧通知大家收拾东西样西山茆的避雨洞去，其他的也没顾上说。

刚跑到东崖头的高台，苟德胜站在上面一看，不好，雨一直就没停过，这坝上的水越来越多，渠道早就被漫住了，怕是东山的水也流到这葛家河了。

年轻后生们不一会就汇聚起来了，人人手里都带了家伙，雨还在不停地下着，轰隆声也越来越响。

“二狗哥，这是咋回事，这雨越来越大，都快三天了，”进喜高声喊着，“我怕这坝受不住啊！”

“进喜，赶紧带着后生们搬石头，用袋子装上堆到这坝上来，”苟德胜见这水势也有点慌乱了，“记住，后生们的命最重要，一定要把袋子挨个的堆好，能挡一阵是一阵！”

“哎！你放心吧二狗哥！”进喜赶紧招呼大家分工堆坝，葛家河的水越来越多，墙角村的渠也越来越宽。

苟德胜赶紧跑回去，嘱咐了娘几句，让两个弟弟带着爹娘去西山，其余的啥也没解释，然后就在村子里和剩娃挨家挨户的通知。

“老白叔，赶紧带上婶子到西山上的窑里去！”

又跑到另一家，“二棍儿叔，赶紧带点要紧的东西，跟婶子和孩子们到西山上的窑里去，这待不下去了……”没有太多的解释，就这样一家一户的通知着，村子里也没人问为什么，大概他们听着轰隆的响也知道了些什么，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认准了苟德胜，苟德胜就是他们的当家人。

苟德胜累的气喘吁吁，差不多都通知完了，突然想起来还在西边的绣春家，家里没个男劳力，再想想绣春对自己那么多的恩情，赶紧跑到了这绣春家。

“老贾叔，老贾叔，”苟德胜费劲儿的喊着，他毕竟跑了这么多路，说着就进了老贾窑里，“老贾叔，婶子，赶紧收拾些要紧的东西，去西山上的窑里避雨！”

“二狗哥，咋了？”绣春见苟德胜已经淋得浑身在流水，赶紧拿了毛巾给他擦脸，“出啥事了？”老贾问。

“别问了，赶紧吧！”看到苟德胜焦急的眼神，“狗子，拿啥？”绣春娘问了一声。“拿几件穿的就行了，再不走就晚了！”

“二狗哥，可家里还有个要饭的呢！”织春多了一句嘴。

“要饭的？那就一块儿走，要饭的也是命啊！”

“还病着哩，路上饿坏了，生了病，在小窑里！”贾算良指了指小窑。

“你们收拾赶紧，我来背上他一块儿上去！”

“二狗哥，我帮你。”俩人到了小窑，苟德胜二话没说就一把把这要饭的背到背上，绣春给要饭的披了一块褥单，家人冒着雨带着这几口子人上了西山。

雨太大了，情况也太着急了，可苟德胜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与自己多年失去联系的哥哥竟是如此近的距离，他却没有顾上多问上几句，也没有机会相认，到了西山就又匆匆地赶到了坝上。

“进喜，村子里的人都上西山了，你赶紧找二东哥，通知后生们也上去，这坝恐怕保不住了！”

“好，我这就去！”

雨还在下着，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高，苟德胜现在高台上，向四下看了看，仿佛成了水的世界一般，墙角村被水包围着，进攻着，他留下了眼泪。

忽然，剩娃跑了过来，“二狗哥，不好啦，三歪嘴家的萍女不见了！”

“啥？人不见了？”苟德胜看看坝上已经没了人，“赶紧去找找！”话刚说完，就看见水已经漫过了坝，赶紧带着剩娃往上跑。

只听见哗～一声，坝被攻破了，满满一坝的水从豁口流了下去，苟德胜边往上跑边回头看，一下子墙角村成了水国。

突然他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哭声，雨下得大，看不清在哪，他便靠着声音找，毕竟水太大了，当他看到萍女的时候，萍女就抓着村口的老槐树，可还没等到他过去，人就没了，苟德胜要下去找人，剩娃拉着没让去，苟德胜和剩娃哭得成了泪人儿了，三歪嘴就这一个女娃娃，这以后可咋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