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弟弟躺在草地上。
及膝的青青草是床,柔风是免费被褥,蓝天白云是听众。
“怎么办?”弟弟沮丧地问,泪花在他眼里打转。
“真没用!都十多岁了,还哭鼻子!”我在心里嫌弃他,却不敢说出来。毕竟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我心里也忐忑。不过作为姐姐,面子还是要维护的。
“不用怕,有我呢!”我像往常一样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做出保证。平日,这小子被我这一招整治得服服帖帖。
“可是,我真的很怕!”弟弟根本不看场合,小声啜泣。泪瞬间从眼里滚落,爬过脸颊,隐入草里。鼻涕紧随而至,看得我心里的火蹭蹭往上涨。
“闭嘴!程远!别哭啦!再哭我就不理你了!”我气得站起来吼他。
程远一下子捂住嘴巴,企图把哭声遮住,泪水却无声滑落。
居高临下看去,青青草像巨大的襁褓,我突然觉得他很小,很弱,有点像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躺在红色的紧实襁褓里,像只可怜的小兽。我心软了。若是平时,我非揍他不可。这么大了,一点男子气概也没有!
举目四望,约一公里内均是青草。我们所处的位置比较低,前方能看到桥的影子——青灰色,没有护栏。左右手边,有叫不出名字的绿树。绿树形成一道直线,也不知道被树遮掩的后面是不是一条路?若是路就好办了,说不定能顺着路找到村庄,寻到帮助我们的人。
看样子,我们应该是在干涸的河床上。但我们不能一直在这里。
“起来!程远,咱们走!”我尽量稳住,做一个温柔的姐姐。
“去哪儿?”他放下捂住嘴的手,怯怯地问,却并不起来。
“你不走?”我皱眉,“这里有吃的,有喝的?”
“我没有力气,你还让我走?就不能多歇歇?”程远的泪又流出来了,看得我心里发酸,泪也跟着往外冒。
我抬头,让太阳逼回眼泪。我不能流泪,我告诉自己。我决定让他休息十分或是八分钟。
想到这里,我去掏手机。很悲催,没有!泪涌了出来,我扑通仰倒在草上,捂上眼睛,任凭草把我的恐慌与无助遮掩。
“姐!姐!你没事吧?”急促的窸窸窣窣声音之后,是弟弟扑倒在身上造成的痛疼。
“程远!你傻呀!压死了,知道不知道?”我能听到自己发出尖锐暴躁的声音。
“你也害怕?是不是?”程远红肿着眼睛,不顾我的态度,趴在我胸前。他的眼睛满是真诚的关心,我心中暖意融融。尽管如此,当姐姐的本性使然,我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只有你,遇到事情才哭呢!我从来不哭!”
“那!这是什么?”程远趁我不注意,大胆把手拂到我的脸上。在他碰触泪珠的那一瞬,维护自尊让我怒了。我飞速扯掉他的手,蹭地爬起来站立。
“走!咱们走!看样子你还有力气!”我恶狠狠地说。
“我真的走不动!不骗你!我需要再休息十分钟,要不就变成小狗!真的就十分钟!”程远双手合十,露出小鹿斑比那样可爱又可怜的眼睛。
没有流泪的弟弟程远,是惹人喜爱的。白白净净,双眼皮和长睫毛下是滴溜溜的大眼睛。做起此番动作,萌萌的。我根本拒绝不了。平日里,他也愿意用这招来对付我。
“姐,躺下来吧!躺着更舒服!呆会儿可能要走很远的路。”程远拍着身边的草。青草中时起时落的手好像有一种无形的魔力,我屈服了,躺下来。
身体虽然舒服了,脑子却像上了弦,蹭得很紧。我十四周岁了,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无论如何,照顾好弟弟程远,让我有了强烈的危机感。怎么办呢?我在心里思量。
“姐?离开家,来到这里,你后悔了?”程远偏过头,小声问我。
我哪里有心思,随口训斥,“别打断我思考!我要静静!”
程远低低“喔”了声,神情低落,把头转了回去,显然我的话伤到了他。
不过,我顾不上。
脑海中闪现出来到这里之前的情景。我一遍遍抽丝剥茧,希望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我相信,有果必有因。
对了,那个早上,我曾在日记上写过这句话:
如果我和弟弟能像风一样自由,那该多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难道是这个原因?平日里的每一刻,我和程远两个独处之时,都会默默地祈祷,极其希望将来的某一天能够实现“自由”。我们会锁好房门,把所有的东西排除在外,包括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奶奶。
会是吗?可我们是从家里的衣橱里忽然来到这里的。 那个衣橱并没有特殊的地方。我记得,从外公家拉回来之后,一直放在家里的阁楼上。若是超大是它不同于其它衣橱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妈妈说,等把家里的被子都拿出来晒晒,集中放到这个柜子里。
“妈!你不是说,要把家里的所有被子都放到楼上衣橱里吗?”有一天,我忍不住问。我的房间有个矮的衣橱,妈妈总爱把被子放在上面,这让我打算放绿色多肉的希望老是不能如愿。
“碍着你作什么了?放在你那里拿起来方便。我想过了,放到楼上大衣橱里,不得劲儿!”妈妈满不在乎地说。这个家里,东西的放置向来她说了算。
“那你也不能出尔反尔吧?还大人呢!”我嘟囔着,“我的多肉放哪里?”
妈妈白了我一眼,“我就是想放,还得有时间吧!你看,我有时间吗?”
你怎么没有时间?现在的时间不是时间?可我不敢说。一说,我们俩又要吵吵。而且此时,妈妈脸色看起来很臭,也不知道是我惹到了她,还是她工作中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明哲保身,我只能远离她。
至此以后,我和弟弟程远无聊的时候,就爱玩躲猫猫的游戏,当然,大衣橱成了程远必藏的地方。
今天早上,打开衣橱门的那一刻,金光大盛,刺得我睁不开眼睛。只觉得被温柔包裹,极度舒适,睁开眼,就看到了程远,吃惊又欢喜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