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打电话给我布置了一道作业,要我写写母校二三事。
大哥张修身是我的表兄,我上小学和初中时,他是我们马城学校的校长。马城村姓张的人居多,学校的老师多数是本村人,自然也是姓张者为多数,学生叫声张老师,六七个张老师不知道喊谁。为称呼准确,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生喊老师时便在前边加了名字。这样,在学校我称大哥为修身张老师。马城学校在村子的北面。学校有前后两排教室共24间。前排教室的中间有一间做了通往后排的通道,通道后墙上开了一个小门,小门外边的土墙上是两面墙一样大的黑板报。
我是1969年入的学,小学、初中全在这所学校上的。那会儿也不懂什么叫校园文化,只记得学校的黑板报换得很勤。两块黑板报开始是大哥自己写,他是我们村的才子,能写会画,毛笔字可以说全村上下无人能比。他还会写宋体和黑体的美术字,校门门头上苍劲有力的“马城小学校”五个楷书大字,还有校门两面白墙上的“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个斗大的红油漆宋体字都是大哥的墨宝。他是校长,后来顾不上出黑板报了,就开始抓差。听过一堂美术课,大哥发现我喜欢写写画画,就让我跟着他和老师们出黑板报。
黑板报是我们学校的宣传阵地。出黑板报先得用稀释了的墨汁把上期的内容刷掉。大哥一边刷,一边教我:“刷黑板时水要兑得正好,刷子要刷得匀称,刷成深黑的,写上去的东西才鲜亮。”刷完黑板,还得用粉笔把一根细线抹白,在黑板上绷出一行行细细的白道来,大哥说:“按着横道写出来的字又平又匀,行距整齐。”
大哥的黑板报图文并茂,每期都要用美术字写个通栏大标题,这个大标题就是本期板报的主题。大标题下面有报纸杂志上刊登的文章或诗歌,也有老师们自己写的学习心得。不同的内容用不同颜色的粉笔写出来,版面横竖搭配,再画些花边和插图,真是内容丰富,形式活泼,美观大方。
我们村子不大,我是本村的姥姥家,所以在老师中不是沾亲就是带故。二哥也是我的表兄,和大哥是叔伯弟兄,我们叫他志忠张老师。二哥脑子快,算术课讲得好,后来是我们村的会计。二哥让大哥抓差出黑板报也是常事,因为他写着一手漂亮的行书粉笔字。满昌哥哥也经常让抓差,他是我的堂兄,也是我的老师。满昌哥哥身高1.9米以上,在我们村数他个头最高,也数他心灵手巧,他出黑板报时总要有点创意。欢海张老师很有创作激情,他创作的“马城之歌”被排成文艺节目,经常在大队演出。当然,他也是被大哥抓差的重点。他出的黑板报诗情画意、浓墨重彩。那时我的好多词汇就是从欢海张老师出的黑板报上学到的。
我被大哥抓差出黑板报是从小学四年级开始的。起初只是打打下手,擦擦黑板,搬搬凳子,后来大哥放手让我写,让我画。经老师们的指点,几期下来,我出的黑板报还真是像模像样了,有时候还能得到大哥的表扬。其实大哥的表扬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可我当真。鼓励就是动力,为了出好黑板报,回家后我让母亲从供销社买回几张粉连纸来,自己把它割成32开,再用针线缝成了两个小本,一本练字,一本画画。练字主要是抄些自己喜欢的诗词文章,画画就是把自己在书本报纸上看到的报花、花边和插图临摹下来。坚持了一段时间,果然有了效果。海万张老师说:“黑板报好看了”,维云张老师说:“这娃娃做事用心。”
小时候我个子不高,出黑板报还得踩着课桌或板凳。那时我们的课桌龇牙咧嘴,摇摇晃晃,踩在上面还“吱吱”直叫。为了安全,每次出黑板报时,二位老师还替我扶着桌子。要出迎接元旦的黑板报了,按我的设计,这期黑板报要画两个大红灯笼,再写上“欢度元旦”几个大字。但是,刷好的黑板冻了,用粉笔在上面写字时有点滑,要想把字写清楚,就得用点力气和费点时间。我摆好桌子正要往上跳的时候,维云张老师嘴里喊着:“小心点,小心点。”随即从办公室跑了出来。
那天天气十分寒冷,后来又飘起了雪花,我站在桌子上一直画着,维云张老师一直给我扶着桌子,她的手和脸被冻得通红,身上还飘落着一层白白的雪花。“张老师冻吗?”“冻。你冻吗?”“我也冻。”“但咱们得写完,明天就是元旦了。”
近50年的时光流逝了,那天与维云张老师的对话还常常在我耳边回响。现在,马城小学的土平房已经变成了砖混结构的新校舍,但在我们这一代人的心目中,那两块凝结着师生情意的黑板报,却是永远抹不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