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应试教育模具里倒出来的成品

寄件人|Lydia

插图|网络


三金:

当下好。

大概骨子里还是文艺青年的灵魂,我如此钟爱写信。

前两年执意要写在纸上买了邮票给你寄过去的,还有后来写完就扔的。

慢慢的我摒弃了很多种创作的方式,我开始懒于构建小说的情节,我开始逃避书评影评所要求的逻辑。我爱上写随笔,同时也爱上写信。

一开始我觉得这样可以心安理得的倾诉和发表感想,后来写了好多信,给我认识的、来自五湖四海的可爱的人。

我开始慢慢明白写信之于我,不是创作,不是倾诉,更不是灌输。

没有了千篇一律的格式,我把文字付诸笔尖,其中最大的价值,就是帮我与自我和解。

就像这封不会给你的信,我想跟你聊聊,倒不如说,我想跟我自己的那些建立在你的呈现上的想法聊一聊。

大概半个月前我们打了一次电话。电话里你说最近的状态好差,只想打游戏,无心于此外任何活动。

我承认,听到你这么说我又有焦虑不安了。

并且按照我一惯的模式,可能我又要开始讲长篇大论的道理,试图引导你看到“学习”的意义,看到荒废时光游戏人生背后的深层信念,最后装作善解人意的告诉你你很优秀,加油,你可以。

在两年的相处过程中我们都对这种形式的对话不陌生。我比你大几岁,常自诩成功,不知不觉的好为人师。你又温柔,常以满口答应来包容我的指点。

那天晚上我正要开口说教,突然就看到了自己到底在做一件多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我闭嘴了,就听你说。

常以为自己“看见圆满”的能力,就是来自与你交流的那一刻。

你看,你的存在如此美妙,仅仅是一念之间,就已经帮我成长。

距离我第一次在河南认识你,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年的时间。这两年是我人生中成长最多,放下也最多的年份。

我开始与父母和解,与自己不敢直视的创伤和解,一直到现在与自我和解。

我放下了过往带给我伤害的记忆,同时放下的还有我的资源和学位,在人生中机遇最多的年纪清零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当我开始能够选择的时候,我只想这么做。

而你,以挚友的身份旁观了这一切的发生。自始至终,不评判,不关怀,甚至不鼓励。

而你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只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ok”。

你大概不知道,我又努力了好久才学会在有人问我“我该怎么办”的时候,放弃长篇累牍的理论和善意输出,只是告诉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你看小小的你,就是我的上师。

你今年十七岁,还有两年高考。

记得刚认识你的那一年你中考,当时我在马拉维待了三个月,回来后去到你的城市,午后的弄堂有穿越时光的美感,就在懒洋洋的阳光和懒洋洋的树影里,你给我展示你三百多分的成绩单。

后来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我可以对不同肤色的孩子保持耐心,却接受不了你简简单单的,只是没考好的呈现。

你大概也感受到了我一瞬间升起的评判。

我是从应试教育模具里倒出来的成品。高中三年没有出过远门,没有“与提升个人简历含金量无关”的课外活动,就是这样的经历给了我一张光鲜的录取通知书。

虽然后来我放弃了它,可是显然,我希望你也要有一张。

不然呢?恐怕那时的我认为没有这么一张录取通知书,这个人就是不行的。

你看我是多可怕的存在,因为一张单薄的纸就去否定一个人。这样的我会给你带来多大的伤害我无从想象,就别提你的身边充斥的这样的人。

时至当下你依然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很多次听你说因为这些无力的数字招来的恶意,我都会心痛。

《无问西东》里如是说:“世俗就是这样强大,强大到令你生不出改变他的念头来”。

可是我必须庆幸且由衷钦佩,你还没有成年,却提前学会了抵抗恶意。

你常对我说,我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你也会说,妈妈因为我焦虑不安,那是我带来的结果,我不会怪她,我会让她看到我的蜕变。

有时我还是会忍不住问你,这么不尽人意的成绩,未来要怎么办。

你就会对我笑说“你是个好学生,但你现在过的生活跟你的分数有半毛钱关系吗”?

你是个了不起的存在,没错,我的分数之于我的人生一文不值,而它所带给我最大的价值,只不过是,在我认为自己不够圆满的那段时光里,给我一点仰起头颅的底气。

我那段全力以赴的美好经历,给我往后生活的加持,既然我从学业中求到的这些你都有,那我支持你做出的任何一个选择。

我常常想你在我的人生里是什么样的一个角色。

像是萍水相逢就没有分开的故人,像是不自觉的想去关心的弟弟?

在从前我也许还会觉得你是一个不够圆满的学生,一个需要我去指点的学生。

可是后来在我们的交流中我慢慢明白,你是我的老师,你的一切呈现,都只不过在投射我自己的种种信念。

而你,一如赤子般无暇完美。

后来的日子里会很惭愧对你曾有的评判,不过没关系。

你的路还长,你的创造力无与伦比,不会因为一个我或者一个世界流露出来的恶意就停止成长。

我走了很久很久,寻找了很久很久,想要发现完美。

然而答案就在你身上,也在我身上,在每一个当下的发生。

在我生命中遇见的每一个人,是你们流过我,同时也融入我。

我的身上阴阳两面同时存在,你的柔和让他们不再对立,如此我能回归真我。

而你,仍是明珠一颗。

Ly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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