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我们看到西门庆与潘金莲勾搭上了,还经王婆出点子,在“长做夫妻”的意愿下合谋毒死了武大郎,潘金莲自然也就朝思暮想能嫁入西门家,顶已故三房卓二姐的缺了。
按说接下来就该写西门庆迎娶潘金莲了,但是不,作者宕开一笔,却去写了西门庆娶孟玉楼。
这种手法在《红楼梦》里也比比皆是,其妙处这里就不多说了,只强调一点:那孟玉楼比之潘金莲,有更吸引西门庆的地方。
是什么呢?咱们从一个薛嫂儿来找西门庆说起。
这位薛嫂儿,是个“卖翠花的”,就是卖女人首饰头面的,主要的目标客户当然就是像西门庆之类的大户人家了,妻妾姑娘丫鬟多,生意自然好做。
不过这还只是表面的,我们可以把“翠花”看作一种“借代”修辞,借代什么?就是“女人”了。
原来,“卖翠花”的薛嫂子,明里卖首饰头面,暗里又买卖丫头,保媒拉纤。
这不,这一日薛嫂子就来找西门庆了,要给他说一件亲事,“顶死了的三娘的窝儿”。
也怪不得,西门庆当时正在生药铺和掌柜一起算账,一见薛嫂子来了,“连忙撇了主管出来,两人走在僻静处说话”,他知道有“好事”,不过先得悄悄地说。
薛嫂子介绍的对象,就是“南门外贩布杨家的正头娘子”孟玉楼,一年前她的丈夫到外地贩布时死了,如今守了一年的寡,身边又没子女,只有一个十岁的小叔子,她正青春年少,怎能就此守一辈子的寡?所以要安排再嫁;这件事还有杨家一个嫡亲姑娘(姑妈)在主张。
单是这点信息当然是无法吸引西门庆的,我们听薛嫂子介绍孟玉楼的“卖点”:
一是有钱:手里有一分好钱。南京拔步床也有两张。四季衣服,插不下手去,也有四五只箱子。金镯银钏不消说,手里现银子也有上千两。好三梭布也有三二百筒。
二是有貌:这娘子今年不上二十五六岁,生得长挑身材,一表人物,打扮起来就是个灯人儿。
三是有才:风流俊俏,百伶百俐,当家立纪、针指女工、双陆棋子不消说。又会弹一手好月琴。
薛嫂子听了以上几条后,听说“妇人会弹月琴,便可在他心上”。不过,不能据此认为西门庆要娶孟玉楼就是因为她会弹月琴,其实这只是考核“加分项”,有钱、有貌才是基础考核项目呢!
总之西门庆感兴趣了,就要“眼见为实”;那薛嫂子牢靠,帮他分析了孟玉楼婆家的情况。
至亲之中,除了小叔子,就是她丈夫的姑妈杨氏、舅舅张四(大名张龙),小叔子才十岁,没有发言权,两位长辈之间,又是姑妈杨氏更近一些(侄子和外甥还是不一样的);
而那位杨氏“守寡了三四十年,男花女花都无,只靠侄男侄女养活”,“爱的是钱财,明知侄儿媳妇有东西,随问什么人家她也不管,只指望要几两银子”;只要那老婆子同意了,“随问旁边有人说话,这婆子一力张主,谁敢怎的”。
只要出钱就行,那可不正合西门庆心意?对西门大官人来说,能用钱搞定的事,都不叫事!所以“这薛嫂儿一席话,说得西门庆欢从额角眉尖出,喜向腮边笑脸生”。
这薛婆子跟那个王婆一样,分析战略形势和技战术都是一套一套的,可惜干的都不是正事,并且也都是为了钱什么事都敢干,什么主意都敢出。不过我们从反向进行“批判性学习”,大概也是可以的。
第二天一早,西门庆就去找杨婆子了。
书中强调,西门庆此去郑重其事,自己“打选衣帽整齐”,备礼也不少,“拿了一段尺头(绸缎衣料),买了四盘羹果,装做一盒担”,叫人抬着;然后他骑着马,小厮跟着,薛嫂领着,很有派头。
这当然是要给杨婆子一个好印象,符合薛婆子向她通报时强调的“财主”身份,然后强化她“这个人可以作为日后依靠”的意识。
薛嫂子照例很会说话,先奉承杨婆子,说杨家“只姑奶奶是大,先来觌面,亲见过你老人家,讲了话,然后才敢去门外相看”,强调了这位姑妈在杨家的权威地位,自然会让她感到受了很大的尊重,同时也在暗里贬斥了杨家舅舅张四。
然后薛嫂子先安排“把盒担抬进去摆下,打发空盒担出去”,然后再“请西门庆进来相见”。
为什么不让西门庆先进门,而先抬食担进来,并且把食担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展示?难道是“先验货再看人”?
只因前一天薛嫂子已经跟西门庆说了,这位杨姑娘,“爱的是钱财”,对钱财的兴趣比对人的兴趣大。不是财主,是不敢上门提亲的;既然说了是财主,那就先展示一下财主的姿态和实力(也只是见面礼)。
当然,这里主要还是展示姿态,只不过这会让杨姑娘联想到西门庆的实力:初次上门就这么“隆重”,那以后恐怕是可以依靠的吧?
当然了,要说凭这么些礼物就打动了她,那倒也不是,只是杨婆子不会冷面了;却也并没有马上接受他,只肯受“半礼”。这一是客气,二是距离。
并且在客气了几句后,收了礼物去后,再“拿茶上来”,敢情是要先验过来客的“诚意”后,她才开始待客。
吃了茶,杨婆子就结亲一事说了这么一段话:
“老身当言不言谓之懦。我侄儿在时,挣了一分钱财,不幸先死了,如今都落在她手里,说少也有上千两银子东西。官人做小做大我不管你,只要与我侄儿念上个好经。老身便是她亲姑娘,又不隔从,就与上我一个棺材本,也不曾要了你家的。我破着老脸,和张四那老狗做臭毛鼠,替你两个硬张主。娶过门时,遇生辰时节,官人放她来走走,就认俺这门穷亲戚,也不过上你穷。”
这段话里,杨婆子介绍了情况,提出了要求,做出了承诺:
眼前情况是:孟玉楼手里有财物,至少有上千两银子的东西,不过这些都是她侄儿在时挣的,也就是说,杨家人按理还是有份的。
提出的要求是:要不忘她侄儿,也就是不能与杨家分割;要给她一定数量的钱,反正严格讲那也是侄儿的钱,不是西门庆的;以后要多走动,也就是要长期接济她。
做出的承诺是:只要钱到位,什么事都好办。
西门庆听到这里,就放心了,明确回复杨婆子“只要你老人家主张得定,休说一个棺材本,就是十个,小人也来得起”,马上又安排小厮送上早已准备停当的“六锭三十两雪花官银”以表诚意,并强调这个“先与你老人家买盏茶吃,到明日娶过门时,还你七十两银子、两匹缎子,与你老人家为送终之资。其四时八节,只管上门行走”。
就是说,只要事成,他会给杨婆子100两银子和两匹缎子,并且以后逢年过节随便上门(“打秋风”要钱物),今天先预付30两。
西门庆的意思是只要事情办到位,钱不是问题。
所以那杨婆子和西门庆可谓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果不其然,这老虔婆黑眼珠见了二三十两白晃晃的官银,满面堆下笑来,说话也更客气了。那薛嫂子还在旁边吹风,说:“你老人家不知,如今知县知府相公也都来往,好不四海。你老人家能吃他多少?”一席话说得婆子屁滚尿流。
她心里一定在想:原来这西门大官人真是有财有势!这门亲事,她是一定要促成的了。
搞定了杨姑娘,第二天,西门庆就去见正主孟玉楼了。
书中有一段词写,西门庆看到的孟玉楼的容貌:
月画烟描,粉妆玉琢。俊庞儿不肥不瘦,俏身材难减难增。素额逗几点微麻,天然美丽;缃裙露一双小脚,周正堪怜。行过处花香细生,坐下时淹然百媚。
这么美丽的一个小寡妇,西门庆一见“满心欢喜”。
而孟玉楼偷眼看西门庆,见他人物风流,心下也已十分中意。
说话间互问年纪。孟玉楼的年龄与薛嫂子所说却有点出入,已经30岁了,比西门庆还大了2岁。大概那薛嫂子百密一疏,忘掉统一口径了。
估计这时候西门庆心里稍有犹豫,毕竟一般情况下,夫妻之间总是习惯男方比女方大一点。
那薛婆子赶紧补救,插话说“妻大两,黄金日日长。妻大三,黄金积如山”,把这瑕疵一语掩过,然后又趁孟玉楼给西门庆倒茶之时掀起她的裙子,让西门庆看她的小脚,西门庆看了又“满心欢喜”。
这个时候,西门庆想必是将要娶潘金莲的事全忘了。毕竟,就“卖点”来说,与孟玉楼相比,潘金莲的美貌和小脚再加上才艺正好相抵,“有财”无论如何不能相提并论呢!
于是事谐,约定了嫁娶日子。孟玉楼又听得西门庆他们早已摆平杨姑娘,于是更加安心。
要说这孟玉楼也的确是急于改嫁,拟定了婚事,她才向薛嫂子较言细地了解西门庆家里的情况。
当然,她也会是越听越欢喜的,满心期待着早点嫁入西门家了。
不过,我们不要忘了前面已经提到,杨家近亲里还有另一位有说话份的长辈,那就是孟玉楼丈夫的舅舅张四。而那个张四也确实有自己的盘算的,对孟玉楼嫁西门庆是极力反对的。
至于怎么反对,而孟玉楼又怎样成功改嫁,我我们留到下回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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