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我想起丢失的手表,都会提醒我自己,是我自己丢三落四;每次我想起丢失的翡翠,都会提醒我自己,是我自己对翡翠的价值毫无意识、毫无认知;每次我想起被剪断的红绳,都会提醒我自己,是我自己轻视红绳联结人与人的关系,充当双人羁绊的作用。这些用不着说出来,不如去看看。
我想起曾经看到的,跪倒在地痛哭不已、披头散发一身孝服的女子,膝盖之下自无黄金,唯有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的素布。那天天气真好,阳光十足的烈,风十足的大,行人匆匆流来又流走,好像有来自未知空间的生物以热为食,把人心中的热血给吞噬掉了,又把热吐出来融入环境之中。加温、加温、加温,空气似乎能沸腾起来。行人面目模糊地挤来挤去,对那女子视若无睹。那我呢,我是这群人中的一份子,被裹挟被推走,唯独来得及匆匆一瞥那女子的样子。
只记得头戴素色帷帽,头发被遮盖住了,分不清是长发短发。眼睑微垂,眼角弧线短而凌厉,乌黑眼珠时隐时现,渴望着什么似的望向人群,转瞬又怅惘地藏进眼睑里。蜡黄蜡黄的脸,被太阳晒得发红,被风刮地干巴巴,起了皮,像是一片荒芜的盐碱地,皱皱得憔悴不堪。鼻梁以下被遮掩住,或许是当地的风俗,依稀能看出鼻梁高挺。身形极瘦,仅比笔杆子略粗。
素布上红字铺天盖地,然印象不深了,唯余三字——“悔”“时”“算”,深深镌刻在脑海中,铭刻在灵魂上,带着一些绵绵不绝的痛楚。想到这里,不知不觉就把这三字念出来了。那对她来说是痛的。我能看见一把刀横穿她的胸膛,血里淌出“痛痛痛”的嘶鸣,可行人听而不闻,按部就班,行走之间噗簌噗簌落下黑灰尘土。
今时的菜市场门口,正巧有一座大钟,大理石做的基座,整座钟被保存的很好,分针的精密度与手机上的北京时间相差无几。钟表面的玻璃壳反射日光太刺眼,我不得不转一个角度,才能看清楚时间,眼睛也不会被刺到流泪。
时光沉默无声,更无法用语言来丈量,而用钟与表来衡量,只觉得精密度远远不够。恒河水淌过河床,千年间将岩石默默无言的、一点一滴的缓慢磨成细小的沙砾。将沙砾装进两头宽、中央窄的玻璃器皿中,上下翻转,乾坤腾挪,同样可以作为记录时间流逝的简易器械——沙漏。
时间流逝,追忆皆成惘然。如若将时间具现化,恍如蔓延开来的黄金灿烂的沙砾洋流,在两极之间奔腾不息。“悔”“时”“算”,在看见砂时计的此刻,脑海里浮现出这三个字。
——时之砂流逝而去,警醒世人,时间往往匆匆流逝,往事哪怕后悔莫及,失去之物也无法追回,没有录音机那样倒带重来的可能性,世人也没有玩游戏般存档读档的特异能力。
后悔莫及,不如时时计算,事事计算。头脑空空,往往更能塞得下许许多多的事物和回忆。
遗失之物,远远悬于天际,位于看不见的月亮的背面。触碰不到了,只得缓缓出没隐现于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