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点孩子,虽说才十来天没见,可就跟隔了好些日子似的,腻在如锦床边嘀嘀咕咕说个不停。要么学先生上课时候改不掉的一点子苏白口音,要么说嬷嬷夸如锦给他绣的肚兜精致,要么讲同学里有谁放了学偷偷去御花园池子里捉金鱼,被总管太监揪了耳朵好一阵数落......本就该玩玩闹闹的年纪,一群小男孩儿有哪个不淘气?听得如锦和底下人笑得合不拢嘴。
原本春光正好,苏泰想着带如锦和虎子去京郊踏青玩耍,放放风筝,骑骑马,解一解他们入府以来的憋屈。可因着如锦的身子,计划也就只好泡汤。他颇为遗憾,又不敢太过表露,怕如锦添了烦忧,只好教喜子在院子里立了靶子,又把自己儿时那张小弓找出来,预备教虎子射箭玩儿。
如锦听着外头一阵热闹张罗,顺着窗子看过去,便知道这当爹的心思。她冲身边丫头招招手,那十四五岁的姑娘凑过来,如锦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便会意,转身去旁边柜子里取了东西。
“是我的不是,害你们爷俩儿不能出门尽兴了。虎子你瞧,娘扎的这个风筝可好?”苏泰往她那边看去,一只黑底五彩的大燕子活灵活现。虎子乐得什么似的,捧着就往外头跑,“娘,我放给你看!”
只是苏泰心疼不过,坐到床边搂住如锦,“自己的身子总是要顾着的,虎子要玩,只管叫人去外头买,你不多歇歇,还干这劳神费眼睛的活儿。敢情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偷偷不听我的话了?”
如锦便笑得得意,眼睛还不住往窗外瞅,“外头自然有卖的,可你瞧,哪家铺子有我做得巧?再说,我都睡了好几天了,再睡下去可要睡傻了。”
“我们如锦的手自然是巧的。可就算你睡傻了,我也是要你的。”苏泰抓住她手指在唇边吻着,便看见指间被竹篾划出的一道浅浅的伤痕,气得瞪了眼。饶是如锦许多道理,这会儿也只好乖乖低了头,可嘴里仍是不依的:“被你们日日圈在这里,连自己想做些什么也要受你们管束,真不如......”
真不如什么呢?这话不说也罢,说了不过是双双叹息以对。
幸好虎子玩儿的兴起,大呼小叫地唤他爹出去陪他,如锦拍拍他后背,把手从他手中抽出,“虎子难得回来,你去陪他吧,我在这儿看着你们就成。”
春风拂面,院子里桃李竞相开放,那只燕子就在他们手中飘飘悠悠升起。要不怎么说如锦手巧,那燕羽原不是用的绵纸,而是缀了极轻极软的一层薄纱,在风中颤颤巍巍分外灵动好看。于是,别说那些丫头婆子小厮们啧啧称奇,就是祐龄,听了动静,也不由从屋里里出来,扶着门框抬头,不免又赞叹一回这如锦何等的人才人品,苏泰除了人不坏,其他事儿上,可算是一样也配不上人家的。
只是这天意难测,刚才还是风轻云淡,这会儿,东风忽然卷了人的发辫和一角,虎子力气小,拽着风筝也越来越吃力,那只燕子被风托举得越来越高,虎子手里的风筝线也绷得笔直。
“爹!快来帮帮我!”他只得向苏泰求助。
苏泰听着风卷着风筝发出的呼呼声,伸手来攥住挽线的转轮,稍一不注意,滴溜溜又放出去好大一截线,燕子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不知怎的,他忽然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一刀割断了那根线,一家人一起眼瞅着那只燕子渐渐变成天空中的一个黑点,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