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引
六十年代的农村,生活条件确实相当的艰苦,吃喝拉撒睡,样样让人提心吊胆。其中吃水就是头一个大问题。
全村几十户,只有一口土水井,井台边就成了人们每日签到交流的场所,更是那个年代收获爱情的VIP。
担水不但是个力气活,还是个技术活。
好多人担了一担水不是前翻就是后仰,或者左右失衡,担到家里的水所剩无几。时间长了技术还可以练出来,但力气是个天生的硬指标。
两只木桶装满水就有一百三四十斤,体质差的人一担水就弄的气喘吁吁、眼冒金星,所以担水基本就是男人的专利,没女人什么事。
男丁稀少或男人体弱多病的人家吃水就成了一个大难题。
如果某人给某家担了一担水,而某家男人又具备先天的劣势,只消一顿饭的工夫便成了轰动全村的桃色新闻,甚至细节都会描绘的有声有色。所以,一般人是轻易不敢给有夫之妇的人家担水。唯一例外是二寡妇,她家的水缸总是满满盈盈的,且自己从未担过水,已经成了例外,似乎已经勾不起村民的热情了。
另外一种情况比较特殊。
女孩子多的家庭且到了婚嫁的年龄,也是不愁水吃。因为待婚的男孩大多家中并不富足,不缺的只是力气,所以担水便成了讨老婆很重要的一项技能。如果女孩家有意,男孩便会把这个工作一直持续下去,直至大功告成。
正文
东方刚发白,二蒙就早早地起床了。
他先去了趟厕所,然后给耕牛上了草料,回到屋里挑上水桶就直奔井台而去。
十月份,北方已是天气日凉。
土井在村子的中间,旁边是一棵早已掉光了叶子的枣树,树下有一些半拉可及的残枣。
土井台砌得比地面高出好多,防止夏季的雨水倒流,同时也是为了大伙的安全。
二蒙是家中次子,大哥分门另过,就住在隔院。以往挑水都是哥哥的差事,自从嫂子进门,这事就轮到他了。
每天早起,他都要担三担水。
他今天起得早,其实也另有他意。
等到二蒙担第三担水时,已经有村民陆陆续续地聚集在井边,大家一边打着招呼一边说着一些粗鲁的玩笑。反正女人在早晨是极少到井边来的,一家人的早餐和鸡鸭鹅狗的打兌就忙得她们不可开交了。
挑水人多了,井水的渗出有些力不从心,开始有些浑浊。
挑水的人便停下来一边等待,一边大口地猛吸着呛人的旱烟,议论着新鲜的话题。
二蒙断断续续地听出来,是大嫚他爸的腿昨天摔坏了,一家人就这么一个男劳力,那些个体力活可怎么办。其实,他昨天就知道了,今天的早起就是这个原因。
大嫚家一顺姐四个,排队来似的。为这事,大嫚他爹心中甚是苦恼,经常和大嫚妈怄气,来井边担水也不往人群里站,尽量拣人少的时候来。现在他摔伤了,一时半会担不了水,一大家子人,吃水就成了大问题,这些事情,二猛心里是最清楚不过了,他今天早早的起来担水,就是看看有没有机会接触到大嫚。
大嫚和二蒙是小学到初中毕业的同学。大嫚不仅在班里学习成绩拔尖,而且人还长的格外秀颀,毕业以后就在村小学当了代课老师。
二蒙学习成绩平平,长相又貌不惊人,大嫚自然是看不到眼里的,两人仅仅维持着平常的同学关系,连正常的语言交往都没有过。二蒙毕业后就参加了村里的劳动,由于他人本分又勤劳能干,在村人眼里评价也颇高。
二蒙担完三担水又挑着空桶走出家门的时候,父亲说:水缸已经满了。
二蒙说:我再担一担水放着。说完便扭头走出了家门。
二蒙将水桶打满了水,便站在枣树下,心情忐忑地四处张望着。他期望着大嫚能在井边出现。
即使帮不上什么忙,能够聊几句天,或者见面打个招呼,互相问候一下也好。
二蒙期待中的事情最终没有出现。
或许大嫚家今天就不缺水。
失落的二蒙回到家里草草地吃了口饭,便和大家一同去田里出工了。
晚饭后,二蒙正躺在炕上恹恹欲睡,就听到大门外有人喊他的名字。
二蒙走到大门外一看,正是她的同学大嫚。
寒暄了几句,大嫚恳切地说:你能不能明天替我担几担水?
还沉浸在意外中的二蒙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便痛快地答应了。
那一夜,二蒙早早地就睡下了,夜里做了好多奇怪的梦。
第二天起来二蒙早早的担满了自家的水缸。然后抓着一块大饼担着水朝大嫚家走去。
奇怪,平时不怎么担水的几个同学今天也有模有样地来井边担水了。
他们都不约而同和二蒙远远地打着招呼:二蒙,去给大嫚家送水啊!
然后又不约而同地咪咪地笑。
二蒙有些尴尬的“哦哦…”地回应着,一边加快了脚步,他的脸有些发热,心里呯呯地跳,似乎他的心事被大家发现了。
大嫚家院子里人还真不少。
亲戚、邻居、同学,还有两个素不相识的人。
大嫚里里外外地张罗着,和所有人快乐地打着招呼,对二蒙格外热情,似乎还深深地打量了二蒙一通,弄得二蒙脸红的不行。
那两个陌生人在院了里挖了一个深坑,二蒙他们负责把挑来的水倒进去,然后几个人抬着一个圆筒状的东西向地下奋力的捶击着……,二蒙和几个同学就是来回不停地担水倒进坑里……
临近中午,竟然打出来一个十几米的深坑,然后将一根钻满窟窿眼的竹杆包满棕树皮麻溜地放了进去,然后又接上一个二蒙叫不上名字的东西,将大坑添满砂土。再后来,就是从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里流出了水,先是浑黄,慢慢的越来越清澈……
这件事引起了全村的轰动,弄的全村男女老少都挤到大嫚家来欣赏这古怪的东西,简直比大嫚出嫁都隆重。
那天中午,二蒙破例喝了酒。
也许是不胜酒力,也许是担水有些累,二蒙回到家倒头便睡,连梦也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