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相遇,是她搬进公寓的那一天,小歌搬走了,她搬来了。
房主是一个社会大姐,40多岁的“包租婆”,手指粗的金链子招摇地挂在脖子上,理了超短的寸头,穿了一身“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连衣裙,肥厚的身体躲在裙子下面,随着动作一颤一颤的,裙子上的颜色波动着,晃得我眼晕。
讲话之前,先抬起右手,人们都被她翡翠手镯和大金戒指吸引了,她一脸得意地炫耀着:“俺家房子,住的都是美女帅哥,刚走一个美少女,又来一个美少妇。再招住户,我得先面试面试,哈哈哈哈……”路过的邻居都笑。
她正背对着我,等着上电梯,背影果然婀娜动人,玫粉色的背心连衣裙漏出的胳膊和腿,冷白皮,白得和夏天背道而驰。长发挽着慵懒的发髻,斜插着一根簪子,优雅大方。
和别人搬家的庞大阵仗相比,她只推着两个行李箱,一绿一黄,饱和的多巴胺色,和她的长裙一样,纯粹彻底。
电梯到了一楼,她回头招呼着等在身后的房东,“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句诗穿越了千年,恰如其分地形容了她。
沉静的脸庞,鹅蛋形,中国古典美女的胚子,柳眉杏眼,高挺的鼻梁,樱桃小嘴微微上翘,素面朝天。五官没有突出的部分,却望之可亲。
再过上十年、二十年,她也会保持这样的面容。
美人在骨不在皮。
小歌的美,如初初绽放的玫瑰,新鲜饱满,花瓣上凝结晶莹的露珠。(参见《合约情人》)花蝴蝶是飒爽奔放的旋律,恰如玫瑰绽放得正浓烈,馨香四溢,却也达到了颜值巅峰,即将衰败。(参见《花蝴蝶》)
眼前的她好比绽放得刚刚好的玫瑰,被采下做成了风干玫瑰,颜值被一直封印住了,香味一直留存着,不衰不败。
不一会儿,社会大姐下了楼,坐在邻居们周边,同我们聊聊天。
“这个租多少钱啊?”王姐快人快语。
“一个月二千!”社会大姐比量了两根手指。
“啧啧,那可贵了,你命可真好,又遇上个大款。”王姐羡慕着,隐隐一股子酸味。
“短租,短租,家电我都给换了新的了,不差钱,就是挑。”社会大姐解释了一下,确实也不算贵。
“挑剔得很,南方人,离婚了,来这里陪儿子过暑假。”社会大姐一副知根知底的模样,“每年都来,租不到合适的房,就住酒店,不差这个!”说着,她右手做出数钱的动作,一脸的骄傲。
好像房客的层次,拉高了她的层次一样。无端地骄傲起来了。
一听闻离婚了,几个年岁渐长的邻居,鄙夷的神色已经暴露无遗。
“长得再好,也离婚了。”
“离不离婚,真不在长相!”
“花蝴蝶也一样留不住男人。”
“还是长得一般,婚姻长远。”
……
听听,中老年女人的八卦队伍,揣测了人家婚姻不幸的原因,是长得太好看了,进而得出的结论:不好看才能过得好,顺便给自己“精神胜利”了一次。
社会大姐听不下去了,找了个由头走了,我也听不下去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就不能是丈夫的问题吗?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经常能看到她。晨起,和儿子在楼下散步,活力四射,周身散发着阳光。儿子去上课外班了,她接送孩子,给他做饭,大汗淋漓着,嘴角也挂着微笑。
那个儿子和她一样漂亮,白嫩的皮肤,精神满满的一双眼睛,高挑精干的身躯,虽然还是一副小男孩的模样,可以预见以后也是一枚帅小伙子。
没过几天,她也加入了“大娘舞蹈队”的行列,几乎每天傍晚,跟在队伍里自娱自乐。
相熟之后,她给我们介绍了自己的过往。十年前,她和丈夫毕业于这个城市的同一所大学,从校服到婚纱,她认为的理想爱情不过如此,即使只身一人远嫁于此,她也没有后悔过。
有了孩子,婆婆加入了她的家,大小的摩擦隔三差五上演着,丈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偏偏她也是个较真的人,和婆婆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丈夫妈宝男的本性暴露了出来,终于在一次争吵中,挥手打了她一巴掌,她果断离婚。走得干干净净,撇下了五岁的儿子。
她忍了很久了。
丈夫下跪、磕头,都不能让她心软,“迟到的深情比草贱”,她不要他了。
回到娘家的她,做自己的事业,寒假接儿子回南方,暑假她过来陪儿子,在儿子需要她的时候,从来没有缺席。
就算前夫和前公公、婆婆极力撮合他们复合,她始终没有答应。婚后五年,是她这辈子过得最郁闷的日子,不要也罢,相信“本性能移”是低估了人性的顽固,她改不了,别人也不见得能改。
一个月后,她退了房,带着两个行李箱,飘飘然然地离开了。
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过得不好,请勇敢放手,女人,好好爱自己是这一生最重要的事。
我相信,她会一直美下去,像一朵风干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