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心境，我们一无所有
文/石岩磊
我在山东、天津和北京三地工作过，所以搬过很多次家，住的房子既有集体宿舍，也有单位的公寓房，还有贷款买的商品房，每次故地重游时我都会到曾经居住的地方转一转，但早已物是人非，有的被推倒翻盖了新楼，有的换了他人家的灯火，我远远望着除了唏嘘之外还有抹不掉的印记。和同事打牌脸上贴纸条、头上顶枕头的情景历历在目，刚满月的儿子半夜里的哭闹声仍“音”犹在耳，出差前爱人包的送行饺子还能勾出舌根的馋涎，我不禁在想：房子到底是什么？
它好像更多的是回味的容器，安放着逝去的时光与不会老去的记忆。旧时的房屋可能已“香消玉殒”，可其中发生过的故事不会消散，反而愈加清晰生动；它可能已经换作他人舍，但过往的温馨画面不会被尘封，而是越来越逼真越来越亮丽。钢筋水泥虽然冰冷，但是欢声笑语却能将它捂热，每寸墙面里都似嵌进了无数动人的场景，犹如注入了上百“TB”存储容量的电视剧，可以无限循环播放，我们在百看不厌中仿佛穿越回了从前。“盛年不再来，一日难再晨”，但往事能重现，往昔犹可追。
我们不可能靠回想度日，但恋旧能把过去的岁月烘焙成散发着馨香的蛋糕，时时提醒自己每个逝去的日子都值得纪念与回味，昨天的太阳的确晒不干今天的衣裳，然而阳光的味道已经渗入衣缝，能够驱散阴天下雨时的霉味。生活既需要面包和牛奶，也离不开绮丽的幻想与无限的遐思，昔日的留痕不会因为奔波而散架遗失，不会由于悲戚而不堪回首，也不会出于辉煌而不能自拔，回忆更多的是调味品，给眼前的光景添加上盐的咸、糖的甜和醋的酸，让人们在五味杂陈中感受到生命滑过的意义。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们在记取往事的经验教训中走好了眼下的路，更是在用昨日的温情温暖着今天的眼眸，想起他人的仁义便多了宽容，念着别人的帮扶就添了感恩，而少了指责抱怨的激愤与心绪难平的波澜。无回顾不明天，正是心存美好与感激，我们才感到未来可期，期待着仕途顺畅能实现理想抱负，期盼着家庭和睦可夫妻白头偕老，期望着儿孙有出息能荣宗耀祖。不管是对今天的教化濡染，还是对明日的潜移默化，回忆的作用都不可或缺，它恍若一个个浮萍，虽无法承载我们的身形不沉，却能渡我们的身影抵达彼岸。
彼岸是涅槃后的仙境，少了恩怨情仇的藩篱，多了超脱淡然的云台，盘腿打坐其上，可以餐风饮露享用无价的阳光，可以徜徉古今饱食文化盛宴，无熙攘之乱耳，无奔波之劳形，可以调心弦以安神，可以屏气息以养身。此境无需大鱼大肉的供给，无需声名显赫的加持，无需位高权重的助力，只需用过往的丝线编织明日瑰丽的梦幻，更是在用往日的温馨熬煮未来的米粥，不为果腹，唯愿暖心。我们兜来转去的一生不就是在为心情操持吗？山珍海味可满足口福之享，名誉地位可添脸上荣光，香车豪宅可助激情飞扬，但哪样能经久不息不打烊？其实除了心境，我们一无所有。
作为承载记忆的房子同样会时过境迁，末代皇帝溥仪晚年去故宫参观时要凭票进入，他不由得感叹道：“回自己的家还要花钱！”我们都是房屋的过客而已，何必在意百年之后的归属？“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平遥古城风韵不减当年，只是不知现在的房主是谁的后裔了。望着或不见踪迹或易主换人的旧居，我慢慢心生坦然，不再纠结于房子的形貌，而是久久盘味着其中的往事，在畅想间让心绪飘飞，没有挂碍牵绊，徒留逍遥自在。
2020.8.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