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刚蒙蒙亮,张老汉就起来了。老伴有病住院了,就他一个人在家,突然觉得好孤单。屋里太闷了,他到院子站了一会儿,院子很宽敞,他的小草房和儿子新盖的大瓦房并排挨着,就好像别墅和贫民窟建在了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
儿子那屋正在做早饭,香气一阵阵地飘过来。张老汉想起自己也该做早饭了,他转回屋,升了火,往锅里倒上水。可是做什么呢?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老伴做饭,现在轮到他自己了,根本不知道做什么,锅里的水很快就沸腾了,冒着热气,他琢磨着该往水里放点啥呢?
这时,门开了,儿子走进来,“爸,别做了,到我那屋吃吧!”“唉,好,好。”张老汉答应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跟着儿子来到了东屋,他前脚刚迈进门,后脚就不知道该咋办了。
儿子家太干净了,门口放着鞋垫子,进门得脱鞋,张老汉愣在那儿,儿媳妇赶紧去拿拖鞋,儿子一把把他拉进了屋,爸进来吧,不用换了。儿媳妇瞪了儿子一眼,转身进了厨房。
儿子的新房盖得确实漂亮,室内装修也很时尚,家用电器一件不少,家具也是全套的,厨房、卧室、浴室、卫生间一应俱全。张老汉第一次进这新房,晃得他眼花缭乱。
桌子上饭已摆好了,张老汉喝了一口粥,就听见厨房锅碗瓢盆噼啪直响,“你小点声,爸在这吃饭呢!”儿子冲厨房喊了一声。张老汉实在吃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把那碗粥喝了了。
刚走出屋门,就听见儿子和儿媳吵起来,“你瞅这屋造的,全是泥,一会儿你收拾啊?”“收拾什么收拾,爸来吃顿饭,你瞅你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甩给谁看呢?”
张老汉回到自己屋里,只觉得这碗粥噎在嗓子眼,憋得难受,儿子那屋可不能再去了。张老汉正想着,村干部走进屋。“大爷,这房子你不能再住了,都要倒了,多危险啊。”“大侄儿啊,我也不想住了,看看你给我们找个养老院吧!”“大爷,你说啥啊,你儿子一大帮,还用得着去那地方吗?”
村干部着急忙慌地走了。村干部的话不错。想当年,张老汉望着眼前的五个儿子,心里说不出的骄傲。那时候队里有的人家一连生了五六个姑娘,就是生不出儿子,在队里都抬不起头来,和人家闹矛盾,别人会骂老绝户,意思是说没儿子的人家绝后了。
李老汉在这一点上很自信,走起路来腰板挺得倍儿直,脚板踩得地直响。李老汉年轻气盛,不相信日子过不好。
两口子起早贪黑地干,养鸡养猪养羊,深更半夜到山上开地。除了在生产队出工,自己有点小块地能有点额外的收入。种地收地都得趁没人的时候,总怕人家告发。
就这样没黑没白地干,总算把几个儿子养大了,娶媳妇又成了大问题,老两口求爷爷告奶奶,含泪答应姑娘家的各种要求。东挪西借,给五个儿子都成了家。
老两口不仅一贫如洗,还欠了一身的债。为了还饥荒,他俩又熬了许多年,等到把饥荒都还完了,老两口也累了一身病,再也干不动了。哪还有钱盖房子啊?
张老汉想起自己年轻时的那份骄傲,觉得很可笑,现在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早没了年轻时的底气。快中午了,去买箱挂面对付几天吧。
张老汉拿了点钱往村里的小卖部走去,他弓着腰,慢慢地往前挪着,脚板再也踩不出年轻时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