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tter Three 互为镜子,互为深渊
为了不受那两封信以及信中两个人的影响,8月的我格外地活跃,隔一两天就约个同学去游泳或打球,让自己尽量去忘掉那些无法解释的问题。也因为这样,我和很多同学迅速熟络起来,只是始终没能让谁触及到我的内心世界。在我眼里他们各有各的特点,相处起来也相当愉快,比起让他们看到更多的我,我愿意提供一个环境让他们更多地去表现自己。
8月底并没有像前两个月那样收到来信,说来也怪,竟然有点小小的失落,大概是好奇心作祟,偶尔会想知道那两个人到底怎么样了。
高中第一个暑假就这样结束了,回顾第一个学年的学校生活,没有发生大的意外,大多数事情都在我的预想中,我很有自信在第二个学年也能平稳渡过。我曾这么想,可是意外就在转角看不到的地方等着伏击每一个对自己掌握的不够清楚的人。9月的第一天,大家吵吵嚷嚷地教室大谈特谈暑假发生的奇闻逸事,有的和父母去了国外旅游,有的说自己回了乡下过上了“变形计”的生活,有的在家宅了一个夏天,还有我,被不知名的人和事困惑着渡过了两个月。第一节课,班主任带来了一名转校生,非常普通的女生,没有骄傲的身材,也没有飞扬的神采,看起来毫无特色,像一堆花里最简单朴素的一朵,可我的世界从此因为她而天翻地覆。因为,她叫林遇研。
这是个普通的名字,也没有和我们班任何同学重名,直到语文老师上课点名的时候突然诗兴大发,
“烟雨淋淋雨燕,燕鱼粼粼语焉。翎羽燕厌雨临,凌语燕咽语凝。”
他刚在黑板上写完,立即有同学大赞老师认识的斜音字多,还有同学把它抄在笔记本上,更多的同学是想知道老师今天是不是在上课前喝过酒。他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看着我和新来的女生,用亲切地让人头皮发麻的语气问道:“你们懂了吗?”
其实不用他说,我早就察觉到哪里有些异样,异样中又带着点和谐。被问到头上,我也只能无奈地配合着点了点头。只是那个新生,虽然我在后面没办法看到她的表情,不过不用看也知道,她完全不知道老师想要表达什么。老师又说话了,“严禹邻,你还没有介绍过自己吗?” ,我的脸还没来得及红,全班同学已经开始起哄了,她在一片嘘声中回头找到了我。那一刻我彻底体会到了一个成语—恼羞成怒,恼是因为为人师表的人竟然开起了学生的玩笑,羞是因为那帮反应迟钝的家伙偏在这种时候起哄,怒得我恨不得把笔盒扔过去砸语文老师的脸。可我当时只像个得过中风,留下了后遗症的病人,左半边嘴角向上抽抽了两下,表示“我努力笑过了”。我用余光看见她的同桌和她说了什么,她也低下了头,再抬头看我的时候,嘴角闪电般地抽动了一下,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那应该是在说“我也努力笑过了。”
这种尴尬到让人想借肚子疼而请假回家的气氛,在这新学年的第一天持续了一整天。数学老师详细讲解了轴对称图形的特点,并借此讲到正反比例函数,乐此不疲。英语老师说,“让我们来学几个这样的单词,level层次,radar 雷达,reviver 兴奋剂……” 讲了几个词之后,她似乎意犹未尽地补充一句“还有一句有趣的回文,‘ Damm it,I’m mad.’ ”
正当我准备放弃内心挣扎,虚心听讲,做一个“世界的一切与我无关,只有学习使我专注”的好学生时,物理老师点完名那一脸严肃的表情让我放松了警惕,以为终于不用再被拿来做文章,以为他是传说中学术严谨,一丝不苟,一切以学生利益为重,闪耀着父爱光辉的“别人班的老师”,可他毕竟不是别人班的老师。他打开课本,准备开始上课,抬头看了看我们,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索性把课本合上了。
“镜子是用来干嘛的?”他问。
“用来照啊!” ,
“照什么呢?”
“照自己。”, “还可以用来偷窥其他人”,“反光,晃人眼。”
你们真是幼稚至极。
“黑夜里,镜子有用吗?”
“当然没有啊,黑夜里连自己都看不见。”
同学们一一抢答,难道只有我预感大事不妙?嗯,可能她也察觉了。
“好,也就是说,如果一面镜子要发挥作为镜子的作用,充分必要条件就是光。”他继续讲到,“那你们有没有试过拿两面镜子对着照?”
“有!镜子里互相有另外一面镜子,无限循环下去。”
真想让这些人都闭嘴。
“有没有想过,那个无限循环下去的结果是什么?”
他们终于安静了。
“无论外界的光源是瞬间的或是持续的,两面镜子会不断反射,但最终会消耗所有的能量。”
这下他们更安静了。而我只想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你们都很年轻,世界上还有很多你们没有看过,没有体验过的,了解自己也很重要,切莫只看到了别人眼中的自己,也不要只会去反射其他人的光芒而忘却了自己。最后,一定不要做的就是不要像两面镜子那样相互反射着对方,你以为你们看到的是对方,反射出的是自己,其实那是深渊,在尽头凝视着你。”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鸦雀无声。霎时间,掌声雷动,我看着他出了神,忘了他是物理老师,哲学老师,还是天桥下算命的大爷。
和返校的轻松愉快相反,这一天过得精疲力竭,“转校生林遇研”,“中心对称点”,“镜子”,比起学校那些无聊的玩笑,消耗我更多能量是,这些关键词无疑都让我联想到了那两封信,本来被我遗忘掉的“神秘事件”。
回家时特地去门卫室问了一下,还是没有信,是不会再寄来了吗?为什么会这么随便,说寄来就寄来,说没有就没有?我讨厌这么多无法解释的问题,讨厌有这么多无法掌控的因素。我知道了,是她,一定是她,林遇研,她肯定在转学之前就打听过我,然后装神弄鬼地写两封信,让我可以注意到她。她那个闪电般的微笑,并不是什么“我也努力笑过了”,而是“内疚”,是在说“恶作剧的犯人是我”。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是想让我注意到她,完全可以写清楚由来,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为什么要写让人看不懂的信,编出那么多奇怪的故事?到底是不是她?目前的头号嫌疑人,是什么来头?
又是一夜没有睡好,满脑子的问号。大概梦见了一些片段 ,但是完全没留下印象,只是知道自己追着一些光斑,当我靠近它的时候就会消失。早上浑身乏力,根本真不开眼,只想再睡回去,把梦里的片段看得清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