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的雨,总能让空气无比潮湿。正逢二月,冷得越发刺骨。
人心亦然。
冒着雨的路,阴风割面,竟听不到一丝雨声,仅剩溅入毛孔的碎珠,撕咬着体温。
原本打算年前就落笔的小文,硬生生拖到了年后,效率早已大不如前。也不是忙得毫无空闲,只是很难用舒适的时间沉浸下来回忆过往。
连回忆,都成了平淡日子里的奢侈吧。
一、从前那些少年
2002年的武汉,没有那么方便的交通,天南海北的几个少年,提着厚重的行李,聚在了不足9平米的房间里,然后有了多少啼笑皆非的故事。从224到315,从航空路到南望山,从红高粱到F5,再到F5+5+5。早已超越同窗所能倾诉的情感,也早已铭刻着彼此心里留白的那一席。
2022年的武汉,高铁已快赶上了飞机,曾经挤在小房间里的少年,早已带着彼此的祝福与思念,又去向了天南海北。然后有了短暂的相聚,不舍的别离。
二十年的岁月,弹指挥间。往事如淡墨搬渐渐消散,不曾珍惜,也不愿抛弃,只有在这偶然的苦寒之境,能有几分用青春回忆取暖的冲动,还好,文字能勾勒起那些轮廓,那些亲切的面庞。
我们忘却了好多年少轻狂的豪言壮语,忘却了那些推杯换盏的旦旦约定,忘却了一次次不曾说再见的转身,忘却了留给自己的记忆时间和空间。却依然记得每日奔波里柴米油盐的气味。我们只是选择性的忘却了。
前些年,因为工作原因,在部队军营里住过些日子。每每听到晨起的号声,都让我想起军训时的那段岁月。初识丢丢的情景也串入脑海。佩服他的果敢与毫无缘由的自信。甚至暗自嗤鼻于我俩的“缘起”。那个叫苏收的女孩,终究不像小说般曲折离奇。没有故事,才是最好的故事。
说起离奇,真要数“一袋瓜子解恩仇”的拉米和常毛了。那些绞尽脑汁想要赶走他们换丢丢的夜晚,那些用冷战排挤他们的日子。最后,一起嗑瓜子聊未来的场景,像绝了“真香定律”。
而真实的冷战,却是发生在丢丢和王涛之间。为了一屁股坐坏的蚊帐,两个大男人硬是几个月不理对方,后来却在球场上和好,又难舍难分,让人难以捉摸的武汉原住民,把这千年江城的人情冷暖演绎得如此精妙。
所以外地来的小宝决定不找武汉媳妇儿,抓着迎新生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直接索套了老乡刘刘。这只潜力股也通过日久见人心的毅力终获芳心。虽常被兄弟们调侃,也难掩这小子内心的窃喜。
另一只潜力股,当属童了。他是个迷恋游戏与篮球的小伙子。曾是魔兽世界里放狼的矮子,也是冰封王座里人族前辈。专注如他,为了自己的爱好,倾其所有的付出,终也得到了羡煞旁人的生活。你所热爱的,同样也会善待于你。
而我,跟着童的步伐,修炼着人族,学着摄影,记录着大家共有的回忆,过着淡而无味的生活。毒鸡汤里说:没必要把怀念弄得比经过还长。我当然不屑。因为,珍贵的记忆不正是生命里宝贵的财富。而这财富,教会着我如何感恩与善良。
二、回不去的那条路
前几年聚会,去了“地大汉口分校”。
这里打了引号,是因为这个地址已不复存在。曾经斑驳的教学楼红砖外墙成了建筑废料,散落一地。开阔的门前广场,也不知被谁买了,改成公共停车场,在寸土寸金的汉口繁华地段,略显突兀。
校园里面目全非,主干路乱石堆砌,路边的两排法国梧桐仅剩不多。记忆中的林荫小路无处寻觅,连空气,也弥漫着落寞的尘埃。
记得刚进校那会儿,图书馆还是崭新的,也只有王涛那家伙能仗着姨妈在里面横行,我们哥儿几个抢个位子都费劲。图书馆旁的围栏边,是放宣传板的地方。拉米画的女版雷锋,曾让宣传部长挨了批评。新教学楼的机房里,常毛摔得“蹦切”的那一声,声声入耳啊!
一片一片的记忆如倒塌的楼宇,埋没在这废墟里,让人不忍嘘唏。常说的遗憾与失落,物是人非。可眼前物也非的凄凉,又该如何释怀呢?
回不去的那条路,是一条永远也无法回去的路。
再也无法拿着课本在人群里穿梭;再也无法拉着收音机的天线听着电台节目;再也无法熬夜聊着那些错过的人;也再也无法说,明天一起……
三、明天,再见
2004年那个与拉米、常毛、小宝分别的夏天,我写了《苦夏》;2005年,因为想念,写了《走散》;2006年,写了《临行说再见》;2008年,写了《追忆》;2012年,丢丢结婚,写了《始航》。
一路走来,渐渐从不舍的浓情,变成了思念的温情;从苦涩的告别,变成了远眺的勇气;从稚嫩懵懂的感伤,变成了深心默念的祝福;从伸手难留的青春,变成了静夜思量的深沉。
庆幸着还有相聚甚欢的时刻,除了小宝,大家也都拖家带口的赴约了。虽然短暂,但更显珍贵。曾经勾肩搭背的浪子,都成了司机、厨师、摄影师、育儿师。在各自的温馨范围里,小心呵护。
我们不再是那个什么也不顾的少年,也没有资格再做那个少年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见到小宝,已经不记得了,他那可爱的双胞胎儿子是从视频里看到,印象颇深。翻看微信,竟没有一句聊天记录,那个总是闹眼子的小个子,陌生得仿佛从未出现过。即便如此,还是忍不住的思念,帮我找到工作的兄弟。也只有你,是真正的离别。
常毛没有多大改变,他的闺女却出奇的优秀。伶牙俐齿,舌战群雄。有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一家人的欢乐,也是所有人的欢乐。
拉米的老板气越来越重了,开始研究哲学,开始领悟道法。小橘宝却是腼腆、羞涩。有哥哥的保护,笑得无比幸福。
王涛依然手脚勤快,家里的火箭肉嘟嘟的,有些认生。但熟悉了以后甚是顽皮。
丢丢、童和我,相聚较多。孩子们相对熟悉。一起玩耍,非常快乐。
原来曾不忍分离的兄弟,都变成了苦口婆心的慈父。
2002到2022,无数次想起无数次的离别与相聚;无数次梦回无数次的牵挂与回忆。人生的短暂都惊叹于长久的情谊,二月的寒冷,也挡不住欲来的春风。今日的思绪终究止步于今夜,明日的相约,即是曾经分别时的再见。
四、风来雨无声
潮湿,终究是冬天的主旋律。冰冷,也终究是时光刻刀的温度。
抵御寒冷,我们可以躲进暖气房。而面对思绪,只能任其猖狂。
一场春雨,一阵风。
雨,是我们心里旧藏的一些青涩共情。而风,是生活里那柴米油盐的平淡。
我们并未忘记那一段段共处的时光,那散发着悸动与张扬的青葱岁月。只是,对着镜子里一张张油腻的面庞,不想说、不愿说、不好说。
风来雨无声,不思那时人。
———献给F5的20年
起笔于2022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