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看过被炒热过的余华的《活着》这本书,也没有认真看过它的简介,甚至只有短短数年的为人经历,但我不止一次,从他人的故事中,感受到“生而为人”的沉重。
01
母亲,是我既想远离,又想靠近的人。我曾想,和她一起窝坐在老家的火炕前的木板凳,蜷着一条毛毯,看着跳跃的火星,听着她讲述着她的故事。但生活中多数是以饭饱后的聊天形式呈现,并且随着时间的流转,次数越来越少。
但每一次的聊天,我总有或多或少的感叹。
02
大山的子女多少有着令人心酸但无奈的故事。2、3岁的母亲随自己的哥哥上山砍柴,幼嫩的手指留下了无可奈何的伤疤。“我的手指头是快被砍断了...但外婆(对我说她的母亲)连带我去村里的卫生站都没有,只是自己家找了块布,随便包着...”很难想象,那是种什么样的痛,电影中,断指的人总会疼到晕厥,而对于当时一个3岁孩童来说,断指的痛,只是几十年后的只字片语而已。到现在,母亲的左手手指仍无法正常伸展,这成了母亲,独一无二的标记。记得我小时候,出门在外,不会担心发生西游记中“真假美猴王”的故事,我心中,有了辨别真假母亲的标准。
13岁,即使物质生活贫瘠,母亲也有这个年龄特有的好奇。那时候,村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有了自行车这样一件稀有的东西。几年后,自行车迅速普及。在邻居家看见大哥哥骑车去县里已不是什么稀罕事,母亲也学骑自行车,坑洼的石头路在此时变得狰狞,母亲在石头路上颠着,本是平常无奇的小路变得异常艰辛。“那时候我撞到一块大石头,连人带车一起翻到下边的石头崖上,把下巴给磕了,差点冲到下边的乱石坑里去...”过了几十年,母亲回忆起这件事时,还是心有余悸地感叹着“还好没再冲下去,要不然掉到石头坑里,早没命了...”看着母亲地神情,犹如昨日重现,大汗淋漓,心惊动魄。而母亲磕到石头的下颚,如3岁的断指一般,母亲的母亲也只是去卫生站拿了点纱布,包了包。每当我生病抓起各种颜色的药时,母亲总会感叹,想当年,包一包,它自己就好了。哪像现在,感冒都吃了几天药,我那时候有纱布就很好了...
17、8岁,母亲是村里第一个直接到城市谋生的人。当保姆、当服装女工,于是渐渐地在城市中安定下来。“...厂子里的人都叫我‘长头发姑娘’,我也是厂里手头最快的人...”不知是哪一年,母亲染上麻疹,即使当时城市里已有了医院,可母亲自己求医花了数百元后仍无果,收拾几件衣服,未和厂长请假,就跑回了家。回家后,昏昏沉沉,四肢无力。同龄人得了麻疹的在被窝里躺了几日的早已治愈,但母亲却日益严重,村子里的老人说,麻疹扩及一圈围腰时,就没救了。母亲那时的麻疹,离围腰,不过几厘米。母亲心想活不过今夜就算了,于是在草药水里洗了个澡就睡觉了。
03
当第二天的太阳晒到身上时,母亲睁眼发现自己还活着,又洗了几天后,身上的麻疹变黑结疤,之后渐渐脱落“我那时候全身黑乎乎的一片,撕掉时就和锅巴一样...”,呆了几天,闲不住,母亲回到工厂,“那个工厂是台湾人办的,3天不上班就是旷工,7天不上班就是辞退...我以为没请假就跑回家,工作肯定丢了,没想到厂长见到我时,乐呵呵的还打招呼,叫我继续去上班...”问及原因,厂长的回答是:“你这样手头勤快的工人辞退了,我再去哪里找...”,老板帮她每天打着上班卡,代签了字,代领了工资,放在抽屉里。
04
母亲回忆着这些十几岁时的故事时,还说到:“3岁就被砍了手指,13岁摔断了下巴,17、8岁来城市打工坐大巴,把手给断了,看断手指了就没做农活,但是在家里一直洗衣服做家务。我在那时就知道我一定要离开家去外面...”
我分明看见母亲说这句话时,双眼是发亮的。在经历了一些事后,我才肯定,那绝不是眼泪。是回忆起了当时坐上大巴车,对城市的热情与对未来的希望,以及现如今,对过往岁月的肯定。
05
“所以,既然活下来了,就要好好善待自己,好好活着...”母亲对我说。
母亲那一代,只有她一个女孩子,但在过去,并不值得稀罕。我这一代,也是只有我一个女孩子。我住进ICU时,母亲和外婆都比以前重视多得多,哪里还有所谓的“包一包,它自己就好了”呢?既然活下来了,就好好活着,便是最大的努力和幸运。
生而为人,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