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路向西:风情荡漾的西域传奇
2、一湖(博斯腾湖)三河(开都河、孔雀河和塔里木河)
从吐鲁番到库尔勒,并不是一段轻松的路程。
一路干涸的风景,似乎让人也容易变得干渴,更加渴望着尽快地看到那润泽的土地,河流和湖泊是我最想首先见到的风物。
走进焉耆县,就看见一条河流紧挨着高速,水拍河滩,浪推浪涌,水清草美之处,留下一路美丽一路欢歌,这是流贯焉耆县的开都河。而我知道,这与一路上我心中念念已久的塔里木河相距也不远了。而我所有有关河流和湖泊的记忆与情感,也开始泛滥,荡漾开来。
开都河是新疆的一条著名大河,流域包括和静、和硕、焉耆、博湖等县,这条河就是神话小说《西游记》中提到的“流沙河”。开都河的源流之水并不大,但是一路走来,有了众多支流的汇入,就从潺潺溪流变得浩浩渺渺、波澜壮阔。
开都河一路欢唱,由西向东缓缓地流淌,滋润了高山草原巴音布鲁克,同时也养育了焉耆、姑师、月氏、匈奴、突厥、鲜卑、铁勒、柔然、回纥、瓦剌、蒙古、哈萨克等古老民族。
事实上,开都河流域自古以来就是西域众多小国繁衍生息的重要区域,早在细石器时代就有人类活动,春秋战国时就有原居民在此游牧,从西汉到元朝,匈奴、突厥等许多古老民族都曾在这里扎下过他们的牙帐,为这条河的流域之地,拉锯战式地彼此争来夺去,上演着征服与颠覆、驱逐与迁徙,像骏马一样,在四季的草原上奔腾跳跃、来回穿梭。
到了明朝,蒙古人土尔扈特部东归后在此游牧,因河流的姿态曲折悠缓,蒙古人称它为开都郭勒(开都,蒙古语中是弯曲悠缓的意思,而郭勒即河)。
博斯腾湖,是中国最大的内陆淡水湖,也是开都河流程最后的归宿地,同时还是孔雀河的源头。博斯腾湖犹如南疆地带脉流的心脏,浩大如海,古称“西海”,拥有丰富的渔业、芦苇、食盐、蒲草等自然资源。博斯腾湖的蒙古语含义就是水草丰盛、牧民聚集之地,远衔天山,横无涯迹,在干旱少雨的南疆,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侧畔,却有博斯腾湖这样的大湖存在,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发源于博斯腾湖的孔雀河(注意:非西藏阿里的孔雀河),亦称饮马河,传说东汉班超曾饮马于此。它横穿库尔勒市城,是库尔勒市最美的风景,它没有支流,超然孑立,无迁无往,不将不迎,自珍其身,达到一种原有的、清洁的生命状态,的确是一条美丽的河。
在塔里木盆地,孔雀河是罕见的流向东方的河,孔雀河和塔里木河都曾是罗布泊的供水河道,千百年来,它与塔里木河下游的分合,深刻影响了塔里木盆地生态环境的变化。
我一直记忆犹新,是著名新疆维吾尔族歌唱家克里木老师作曲并演唱的《塔里木河》,唱红了大江南北黄河上下。克里木浑厚的嗓音,深情的演唱,如同塔里木河奔腾不息、蜿蜒延伸的河水,他喜悦而跳动的眉毛又犹如抑扬顿挫的旋律中那跳跃的每一个音符。 正是这首歌,让我第一次知道了新疆有着这样一条美丽而令人神往的母亲河。
这大河之歌,是故乡之歌,是民族之歌,旋律中融合了维吾尔族、塔吉克族、哈萨克族的音乐风格,那真挚抒情的曲调,那激荡醉人的异域风情,那饱含炽热滚烫情感的歌词,难以忘怀,也一次又一次地流进过我的心窝……
歌中深情的唱到:“塔里木河呀,故乡的河。多少回你从我的梦中流过,无论我在什么地方,都要向你倾诉心中的歌。你拨动着悠扬的琴弦,伴随我唱起欢乐的歌。你用乳汁把我养育,母亲河。当我骑着骏马天山巡逻,像又在你的怀里轻轻地颠簸。当我穿过那炽热的沙漠,你又流进了我的心窝窝”。
塔里木河是新疆南疆地区著名的母亲河,是中国最长的一条内陆河,也是一条古老的河流。
它发源于天山山脉及喀喇昆仑山,沿塔克拉玛干沙漠北缘,穿过阿克苏、沙雅、库车、轮台、库尔勒、尉犁等市(县)的南部,最后流入到了台特马湖。
在维吾尔语里,塔里木意思是田地、种田,指代这条河,灌溉了河畔的田野,在河滨生活的人们世代依赖着这条母亲河,以耕田为主业。
塔里木河,一路兼容并蓄,众多条分支河流的流水注入其中,天山以南的绿洲,基本都是靠塔里木河的河水来灌溉。沿着塔克拉玛干沙漠北部,从西向东,迂回曲折,滚滚前行。
塔里木河犹如百面美人,是一条让人琢磨不定的河,有时它更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难以驾驭,历史上塔里木河下游曾几次河流改道,流程忽长忽短,河道忽宽忽窄,流域忽左忽右,简直有点任性恣意妄为。
曾经塔里木河的主干最早都注入罗布泊,后来由于河流水量又突然减少,河道摆动而改道。逐渐地罗布泊因断流而变得干涸,就是因为塔里木河下游的河道摆动改道导致。
时光漫过历史,风沙漫过了中国西部的边缘绿洲。当中古时期的楼兰文明在洪波涌起的探险热中渐渐退去,更为壮阔的现代文明覆盖了日新月异的新疆,然而不是所有的白纸都能画最新的最美的图画,百面美人的塔里木河,给我们,还有我们的后代补上了严峻的一课。
据1989年国家地质局公布的有关资料显示,在上世纪70年代中期,林则徐开凿的坎儿井出现了间歇性的断流。左宗堂屯垦的万亩良田,已经大片板结,寸草不长,艾丁湖萎缩了,罗布泊干涸了,塔里木河依旧左晃右摆,流量锐减,流程缩短了三分之一。在塔里木河下游,孔雀河也消失了,台特玛湖变成了一片碱壳,千年不死的胡杨倒下了,大片死亡的梭梭林在雷电中火光交进,引发了自燃。于是,有环境专家甚至预言:再过50年,最多100年,塔河东部的绿洲将颠覆为中古时期的楼兰。
云色苍茫,古楼兰的阴影再次漫上了中国西部的额头。
我还清楚的记得,在库木塔格沙漠2号景区不远的一片沙坡上,零零落落几处供游人拍照的背景雕塑,在一处雕塑旁摆放着几根枯死的胡杨,愤怒地矗立着,它们苍劲的残枝突兀着伸向长空,就像郁愤的太史令在挥袖望月,就像不屈的屈原在把剑问天……
环境保护刻不容缓,20世纪80年代以来,西部地区通过营造防护林和加强灌溉管理,风沙已初步控制,生态环境有所改善。特别是21世纪初,国家开始对塔里木河全流域进行治理后,又开始有水流再次流回台特马湖。 祖国的新疆,环境保护和环境的综合治理,依旧任重道远!
无一例外,开都河、孔雀河、塔里木河,所有这些南疆大河,它们自然流畅,保持着原生态的粗犷,也拥有着恒古的神秘魅力。
它们总是神秘莫测,似乎在东掩西藏,山峦阻挡着,云雾遮蔽着,雨雪笼罩着,戈壁覆盖着。
你从来就无法看清它们的全貌。企图亲眼目睹它们如何从天边奔涌而来,又如何向天边奔流而去,它们从来就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它们时而暴戾,时而温顺,时而蛮野,时而清澈,时而混浊。
它们有时是浪漫抒情的,犹如散落在大地上的音符,那是一种田园牧歌式的长调,滋润和畅,若断似连,是将大地之音滤过之后剩下的天籁之响。
它们有时又是激昂奋进的,一路所向披靡,滚滚而来,能在刹那间洞穿你的五脏六腑,让你哑然失语、瞠目结舌。
它们有时还像调皮的孩子,一旦任性起来,又荡气回肠地,在广袤的土地上划上八九道,蜿蜒曲折,绕来绕去,就像一只温暖有力的胳膊,紧紧地生生不息地挽着南疆的这片土地。
它们弯曲的曲线,自然流畅,优雅浪漫,无比动人。在整个人类的审美体验里,曲隐含着神秘,曲也是走向美的引子,曲延伸着美,走向美的归途,所有悠远弯曲的河流所带给人的审美不仅是神秘的,更是美丽的。
大河蜿蜒之处,不仅有大自然最美的曲线,更孕育着适合人类生存的土地。因为河流的弯曲,水流变得平缓,上游狭带下来的丰富的物质沉淀,使土地而变得更加滋润肥沃、草木丰茂、充满生机,宜于人类的居住、耕种或放牧。
人类文明历史上,大河所养育的文明,往往都是从弯曲的河流出发的。
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的几条大湾,滋养出了灿烂的古巴比伦文明;尼罗河的蜿蜒曲折,孕育出辉煌的古埃及文明;恒河的匍匐逶迤,成为神奇的古印度文明的河床;而长江与黄河的泱泱大湾,百转千回,则是不朽中华文明的伟大摇篮。
生命之湾流,更有生命之大美。天山脚下流淌着的这一川川清流,时而逶迤细浪,时而一泻千里,从不矫饰自已的喜怒衰乐、悲欢离合,它们大起大落,沉淀着千年的泥沙,沉淀着斑驳厚重的历史。
这里曾活跃着繁衍生息的原始部落,在烟波浩渺之处,他们或捕鱼为业,或精耕细作,或结网晒鱼,或结庐而居,或在河畔渔舟唱晚,怡然自乐,或在树荫下纳凉避雨,谈情说爱,两情相悦,一起唱起过响遏行云的古老情歌。
然而,沧海桑田,岁月流转,如今却再也没有人知晓他们流云飘忽的行踪。他们为什么离开?他们筚路蓝缕,抛家别舍,去了哪里?融入了哪一个依然健在的族落?而留给我们的,是一个千古之谜,一声悠然的叹息。
这里曾演绎过游牧部落的存续与辉煌的过往,他们循着季节的足音,走到这里,逐水草而牧,在水岸搭起过牧帐,燃起过篝火,烹肉煮饭,煨火取暖,在苍茫的天地间,这里是他们游牧漂泊、驻牧休养的驿站。
这里还曾逗留过南来北往的商贾旅人,长长的驼队,迤逦而行,他们风尘仆仆,行之于此,一脸的倦容,尽管肤色不同,语言迥异,但都在这河畔,卸鞍洗尘,给骆驼补水给养,然后再踏上漫漫的征程,晨曦里,夕阳下,路途迢迢,山长水阔,而驼铃声声,琵琶哽咽,摇落了大漠戈壁的荒寂与苍凉。
同样在一千多年前,东晋的法显与大唐的玄奘,两位高僧前后相隔二百余年,西去天竺取经求法,踏上万里路途,也曾盘桓于此,休整禅坐,在河边汲水,在农家化缘和讲经布道,养精蓄锐后,又手持禅杖,袈裟飘飘,步履铿锵,继续西行,在漫天的风沙里留下了一心弘法的坚韧和孤独的身影。
这千古河畔,蕴含了多少尘世难觅的古老传说和歌谣,传说里流淌的故事就像不舍昼夜潺潺流淌的河水,有时汩汩丰盈,有时涓涓绵薄,所有关于河流的高歌或浅唱,就如《塔里木河》这首歌,都是对故土的赞美,对生命的讴歌,都是有关人类对这大自然之美那最初的感动和对生命和信仰的昂扬姿态最深切的感受!
文/风过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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