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路向西:风情荡漾的西域传奇
焉耆国,王治员渠城,去长安七千三百里。户四千,口三万二千一百,胜兵六千人。击胡侯、却胡侯、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击胡左右君、击车师君、归义车师君各一人,击胡都尉、击胡君各二人,译长三人。西南至都护治所四百里南至尉犁百里,北与乌孙接。近海水多鱼。
渠梨国,城都尉一人,户百三十,口千四百八十,胜兵百五十人。东北与尉犁、东南与且末、南与精绝接。西有河,至龟兹五百八十里。
鄯善国,本名楼兰,王治扞泥城,去阳关千六百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户千五百七十,口万四千一百,胜兵二千九百十二人。辅国侯、却胡侯、鄯善都尉、击车师都尉、左右且渠、击车师君各一人,译长二人。西北去都护治所千七百八十五里,至墨山国千三百六十五里,西北至车师千八百九十里。地沙卤,少田,寄田仰谷旁国。国出玉,多葭苇、柽柳、胡桐、白草。民随率牧逐水草,有驴马,多橐它。能作兵,与婼羌同。
——班固《汉书-西域传》
1、不是景点的风景:干沟
走过鄯善县的主要景点,我又驱车往回折返吐鲁番市,再择道托克逊县,一路奔向西南,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巴音郭楞自治州的库尔勒市(古渠梨国的所在地)。
车行不到一小时,进入到了托克逊县的干沟路段。葡萄干、干尸、塔克拉玛干、干沟,似乎这一路都与这个“干”字脱不了干系。
干沟是向南通往南疆的高速并经之地,因其地域过于干旱炎热、毫无植被而命名,路段位于托克逊县城到库米什镇之间,行程大概有50公里左右。这一段需要不断翻山越岭,道路两边皆是陡峭的山体和沟壑,属于事故多发地段,车速要求控制在60公里以内,犹如蜗行趴伏在山路上,但却给了我一个可以一路观赏两边景色的机会。
来到新疆,如果不小心被路上的风景所惊艳,并不意外,景区是风景,路上也是风景。干沟这一段路程就是一路并非景点的风景,它那博大壮美的自然景观给我以强烈的震撼和感动,而这感动是需要用心去体会的。
在峥嵘的峡谷里,我驱车一直在上下蜿蜒穿行。谷底到处是干涸的河床,山上千古年来的风与水的共同剥蚀作用,只留下支离破碎的荒芜的山体,仿佛被刀斧削尽了任何多余的东西,全是裸露的灰褐色岩石,那是一片没有生命的荒凉境地,让任何在这里徒步或者骑行经过的人,回忆起来都会是一场梦魇。
我游离的目光和行驶的车影一样,匆匆地掠过了那片山地,但我牢牢地记住了那些山。
我一直在眺望着,期颐沿途突然会出现任何的生命迹象。没有,一路都没有。只是看到为数不多的生命力极其顽强的骆驼刺,一蓬蓬地出现在道路两边的沙地上,剩下的全是形形色色的沙石和山岩。那些岩石都是山石的本色,主要是黄色和灰褐色,偶尔有一些红色和白色的山岩点缀其间,犹如维吾尔族姑娘身上的素衣,给略显单调的干沟增添了几抹亮彩。
这样的山能给一个像我一样的游客带来什么呢?它似乎是以一种倔强的姿态俯视着我,没有鸟迹,也没有人烟,更没有让人赏心悦目的江南山地的灵秀俊美,但那些山却总能够抓住你的魂魄,你总会觉得,那些山有一种深刻的冷峻,有一种历经沧桑、桀骜不驯的个性。
那些山博大巍峨,连绵不绝,那是一些赤裸的、雄健的,犹如男人钢筋铁骨的山,如斧劈刀削般干净利落、棱角分明,除了筋就是骨,除了石还是石,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脸上布满着的都是记忆的沟壑,也像千万年来一直屹立在山口,身着青灰色铠甲的古代戍边将士或者占山为王的绿林好汉,巍巍然坚守千年,横眉冷对,横刀立马,保护着这里的疆域。每一块岩石都是远古的记忆,那些风蚀的细沙有如已经破碎的回忆,在岁月的风烟长河里渐渐地分崩离析。
人类是自然的儿女,早在人类诞生以前,大自然母亲就已随着地球一起存在了几十亿年。人类不过是地球成长历史中的一个偶然的小小的插曲,可是过于自大的人类误以为自己就是地球的主人,是一切的主宰,人类在渴望成长的过程中,忘记了自己的源头,忘记了母亲的沧桑,忘记了卑微的身份。
当我走过这干沟时,我似乎感觉到了这山里有一种来自远古的信息,面对那起伏不定、苍古朴实的山,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与这片山坦诚相对,血液里开始流淌出一脉冲动,似乎神奇的遗传密码被突然冲开,我仿佛看见大地母亲敞开她赤裸的胸怀,呼唤着我,而我只是渴望紧紧地毫无保留地依偎在母亲的怀中,用稚嫩的眼睛看着母亲的脸庞,用自己调皮的双手轻轻地抚摸她脸上的皱纹……
干沟这一路走来,我多次被大自然的这种博大和壮美所昭示、所感动,这一路景观呈现出来的磅礴宏大的氛围,这种古朴苍劲的“干”的印象,这种毫无雕饰的自然之美,都让我的内心油然而生一种宗教般的虔诚,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正文开篇第一句就说到:出高昌故地,自近者始,曰阿耆尼国。
新疆旅行就有这样的趣味,可以在西域古国中自由徜徉,当你在一个古国的疆地里,不经意地蹒跚地走着,而另一只脚也许已经踉跄地迈进了另一个古国。离开了古代高昌故地,就是这样,就走进了焉耆国。
阿耆尼,也称焉耆,就是西游记中描写的乌鸡国。在古代西域三十六国中,焉耆国算是中等大小的国家,人口达到了三万多人(姑师国人口才不到一万),所辖之地包括了今天的焉耆回族自治县、库尔勒市,和硕县、尉犁县的部分区域。它曾经雄踞九个城池,但国家管理很不专业,用玄奘的话来评价:勇而寡略,好自称伐,国无纲纪,法不整肃。
据史籍记载,焉耆国盛产良马(焉耆马),良田嘉禾,沃野千里,有鱼盐蒲苇之饶,焉耆人“俗尚葡萄酒兼爱音乐”,尤其盛产胭脂。
焉耆就是胭脂的谐音,名字来自于一座山名,古称焉支山(又胭脂山),这山里盛产一种叫红蓝的植物,花朵可以用来制作胭脂。
胭脂山曾经被匈奴人所占领,匈奴的妇女,就喜欢采摘这新鲜的红蓝花来制作胭脂,涂抹在脸上,女人变得更美丽动人,精神焕发,匈奴人对此十分钟爱,以至于后来被汉将霍去病攻占此地之后,匈奴人在他们的诗歌中哭诉: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番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唐朝大诗人李白,在其诗作中对这一段历史插曲也有所反映:焉支落汉家,妇女无花色。自汉代开始,焉耆国的胭脂就成了向中原朝代的宫廷上贡的贡品。
冲出干沟这干涸的山峦,接下来高速路程是在一个较宽阔的峡谷地带行进,道路变得尤为平坦,视野开阔。过了托克逊县的库米什镇,行走没有多久,就进入到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区和硕县的乌什塔拉乡,“塔拉”在蒙古语里就是平坦和开阔的意思。
过乌什塔拉,接着往西继续行驶半个小时左右,就到达和硕县城。和硕县的名字来自蒙古和硕特部,明朝与清朝初期,随土尔扈特部从伏尔加河流域东归后,该地域一直都是蒙古和硕特部的牧居之地(蒙古四大部:和硕特、准噶尔、杜尔伯特、土尔扈特。它们各自主要区域也是变迁的)。
我的理解,自古以来蒙古人选择的世居之地,应该是一块富庶土地,而这一路,一直到走到焉耆回族自治县,似乎古焉耆国的大部分领地,都是一望无垠的干涸戈壁。一路令人惊叹的荒野景象,依旧是一个“干”字了得。
试想,如果没有现代公路和现代交通工具,走在这堆满砾石的荒芜的戈壁滩上,将是一种怎样的荒凉心境和绝望心态。
但是,偶尔,大地也会给我们留下一点惊喜。这戈壁一路上,我看到了几处像一股小龙卷风一样扬起沙尘的景象。开始我还以为是从地下不知何种原因喷涌而出的沙柱,它们在低空中旋转起舞,袅袅娜娜、姿态翩跹,犹如美丽女子长长的裙裾,紧伏着戈壁地面掠过,在复杂风力的搬动下,形成了砾石戈壁和细沙相互缠绕的有趣景象。
在一片寂寥的戈壁中,这动感的景象,这风与沙的缠绵,让人荒凉的眼神中也会荡起几分温柔,我突然想起电视剧《还珠格格》中,那句充满浪漫情调的歌词:你是风儿,我是沙,风沙绵绵绕天涯,风儿带着沙儿绕,沙儿随着风来飘……
有一种风沙只流浪在一处戈壁,如同为戈壁披上了薄纱……
文/风过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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