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真的太难开口了,太难开口说声“妈妈,我爱你”。因为我这难以开口的爱,我的母亲迟迟的等了20年。
例如往年的春节,在离过节还有一个多月的时候,我是早早放寒假了,在家无事便会趴在座机电话旁,等着电话那头,期待着电话那头父母打来电话。我记忆里更多的是母亲,家庭的生活的拮据让父亲早早离开了家乡奔赴外地打工,往往一年才能见上一面,那时尚处襁褓中的我每年春节前夕都会随母亲去村上的坝子上迎接父亲,我大概是不记得了,这都是母亲对我说的。小时候很不懂,不懂什么是亲情,我对身边人有什么“爱”,只是知道我的父母对我很好,和我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对我很好,以前也从来没想过我去如何表达“爱”,表达什么样的“爱”。其实即使过年了,我的母亲回家了,我们也是不大多说话的,或者说是沉默寡言的大多时候是我,我远离太久的“爱”以至于突如其来时我显得有些麻木、呆滞,这时候母亲会不停的问我吃的怎么样,学习怎么样,穿的暖吗……那时的我只会嗯、好,如此之类的敷衍式的回答。我母亲见到我总是开心的,从她见到我后从未有过改变的笑脸中不难看出,她还是一直在同我说着我的点点滴滴,哪怕我没有回答,但这可能是她为数不多的能同我相处的方式了,她必须在这短短的十几天里来安慰我一年里从未感受过母爱的心。现在想想那时思想呆滞的我,有多么愚蠢,任凭这令我后悔终身的宝贵时光明目张胆的、悲哀的流逝。
我上高中了,思想有了一定提升,能感受到什么是爱,我也常常做些家务,去田里帮忙收庄稼……行动可能是我唯一的能够表达爱的方式了,我似乎从不直说我爱谁,或者我从来没有向我所亲近之人有丝毫言语上的表达。每每夜里想到我那被自己所糟蹋的、不曾珍惜过的爱,我便夜不能寐,在床上辗转反侧,想到深处便声泪俱下。我越发需要“爱”,与之而来的就是与家人的言语争吵,但在电话那头传来母亲哽咽的喉咙哭噎的令我的心为之颤动的声音,我也顿时平息了所谓的超越物质的“爱”的追求。又是一个春节,不过过程却比往年更平淡了,我常常待在自己的房间,躲避着我既渴望又难以接受的爱,我的嘴麻木了、冷漠了,可我的心更加的热情,它像一颗燃烧的火球不断炙烤我的倍受孤独煎熬的灵魂,它眼巴巴的想要挣脱这荒谬的精神桎梏。离别之际,母亲总是非要在父亲再三催促下才肯踏上务工的车。她一直低头在收拾行李,拿出来又塞回去,往返多次,我知道她是不想走的,不想离开我,我也知道她低头是不想让我看见,看见她眼角流泪,其实我并没有看她,而是看了看家里,好像这儿马上要缺少了些什么。她终究是要走的,我看看她的脸,一张我看了想哭的脸、能让我心里笑的脸,她好像在等什么,眼里充满我能给予的某些,可我实在是愚蠢啊!我最后也没能给她一个拥抱,后来我回想此事,当我真正明白了母亲那渴望的眼神,我又独自一人躲在房间里哭了一夜。不知怎的,不久后我便释然了,可能现在为母亲做些什么也不算太晚吧。
如阿瑟.米所说,“母爱乃世界上最伟大的势力”,比起超越生死的奋不顾身的行为上的体现出的爱,平日里的琐事才让我为之动容。我们交流不多,直到如今,我已是加冠之年,却依旧像个不听话的孩子。她还是说着那些我曾经认为是陈词滥调的多余的话,有时我也会感到烦躁,或者是我长大了,我希望她能多看看自己,看看她日渐消瘦的脸颊,不经意间枯干的双手,看看她为这个家因付出而不敌岁月由青丝变成的白发。我已经提前知道她回来了,我从花店里选了一束玫瑰花,已是傍晚,放学我便手握花直直跑回家去,我的手从来没有握的这么紧,是怕它掉了,怕我二十年的爱在这一刻掉了。家里没有开灯,母亲只知道我回来了,一直这样,她迎了上来,眼睛从没有离开过我,累。当我从身后拿出花后,她先是愣住了,她可能也想哭吧,因为我看见她的眼里亮了,是泪珠闪的光,这颗泪珠等了太久了。我说,“妈,我爱你,”之后我就又沉默了。其实她很懂我,她知道我的心,知道我难开口,只是她不死心,一直在等罢了,在等我难以开口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