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苦恋(1)


泪珠儿已抛残

只剩了悲思

……

人间伴我的是孤苦,

白昼给我的是寂寥

……

欢乐只是一场梦,

孤苦却待我身挨

……

在这世间寂寂,

朝朝只有呜咽

……

(一)一个人的寂寞

漠然凄凉的,近乎哽咽的嗓音,在夜晚的深邃里无尽的沉吟着,这是一首戴望舒的《生涯》,这本书是二姑家的表哥在年前的探亲时,亲手赠与他的,书的扉页还附了赠言和签名,那签名字迹看起来,刚劲有力,想来这个二表哥也是豪放不羁之人。

这本书置于漠然的案前,想来已经许久,也未曾认真的读过,枉费了二表哥的一片心意。这几日的消沉,使得漠然感到百无聊赖,躺卧不是,便随心的翻开了书。这时已经是夜深了,他长吁了一口气,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没精打采的仰着瘫坐在木椅上。

一夜的煎熬终于过去,一觉醒来,便是换了一个人。他记不得自己昨晚做了什么梦,总之,早晨是笑着醒的。只记得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重复他的名字,这个声音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他穿着一件汗衫,睡眼惺忪的走进了洗漱间。客厅桌子上,早餐是母亲准备好的,周末,母亲早早的出门去了集市,父亲应该上的早班,凌晨五点多,就坐着铁罐,直降到地下600多米的世界里。弟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或者又被隔壁的小伙伴叫去打拳皇去了。

漠然打开了录音机,一首熟悉的《千年等一回》打破了静寂,他跟着附和,最近刚从音像店买回来的一盘流行音乐磁带。上面有那英的《一九九八》,李丽芬的《爱江山更爱美人》,外来妹《等了那么久》,《把悲伤留给自己》等等。

吃过早餐,漠然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望着五月的天空。

五月的淮西平原,气候宜人,远处跳过围墙,是一片绿油油的麦地。漠然一遍一遍的听着磁带,整个上午,耳朵都浸泡在这些歌里,可他的灵魂却去向了另一个地方,他一直在想一个人——这个人是他心底最深处的,一直牵挂的人,她就是冰红。

漠然,浑然不知母亲已经从集市上回来,准备做午饭了。音乐声音很大,他趴在阳台上,一只手撑着下颌,眼神中充满着忧思,惆怅,犹如远处的绿,恍惚了眼前的世界。

黄安的《样样红》这首歌让他想起了前不久的“信合”杯歌咏比赛,漠然是代表联大参加这次比赛的。虽然拿到了第三名,但他的歌声在联大女生们看来,也已经是男星级别的了。比赛前的那段时间,回想起了至今让漠然感到恐惧,每天要早起,跑步3公里,然后还要一遍一遍的练声,声乐老师很严厉,漠然想起来这段几乎魔鬼式训练方式,到现在还心有余悸。飞逸是漠然的搭档,见证了这段不忍直视的练声时光。可到了演唱会当天,漠然被告知只能上一个,后来飞逸主动退出,因为这首歌漠然唱的比较有感觉,想来漠然当时是失落的,他是带着一丝歉意唱完这首歌的。不过,评委最后给了不错的分数,最终漠然获得了第三名,发奖杯的时候,漠然提议让台下的飞逸一起合影,飞逸很是感动,两个人热泪盈眶,一起欢呼!

虽然漠然在唱歌方面有一定的天赋,因为家庭经济状况不是很好,所以他的艺校梦,早在高中的时候,就已经破灭了。即便是上了联大,他依然是学校里的文艺骨干,他在文艺方面的才华,亦是全校区出类拔萃的。然而这些并不能使漠然真正的快乐,这世上或许只有一个人可以使他真正开心起来。

他经常一个人去校区郊外的坝子上去闲逛,和那里的野鸟,芦苇,以及路边未知名的野花为伴。他会带着心爱的随身听,在旷野里高声的嚎叫,他的不安的情绪,显露无疑。轻柔的钢琴曲,也会使他安静下来,如果突然间听到一曲伤感的情歌,他会肆无忌惮的流泪,任由眼泪在脸颊上横飞。有时候假期也不回矿区的家,就一个人漫无目的的闲逛,直到夕阳西下。

……他幻想着有一位美丽的姑娘,在近旁的水岸边蹁跹起舞,身边簇拥着鲜花和绿草,还有几只蝴蝶为之伴舞,河水中悠悠的水草,富有律动的招摇着,芦苇丛也响起阵阵哗响。此时的漠然手里拉着小提琴款款而来,一边专注的拉着小提琴,肖邦的夜曲,一边靠近那个舞蹈的姑娘,心中升腾起无比的欢愉,姑娘的微笑捕获了漠然的心,他似乎想再靠近一些,情不自禁的想给她一个拥抱,这时,突然琴声终断了,他正躺在一颗梧桐树下,睡着了。

又是一个无聊的周末,他回到了自己那狭隘的空间里,幸好有书和音乐,不至于一个人那般的愁苦,寂寞。音乐,是慰藉心灵的良药,音乐可以让漠然的思绪一直处于沸腾的状态,听到张明敏的《外婆的澎湖湾》,他的心嗖的一下,去向了大海。他穿着沙滩裤,一个人骑着快艇在一座岛屿之间的海域里,风驰电挚般的漂流。

音乐时常搅带,这是录音机常现的故障,音乐一时间成了乱音,神经质一般的聒噪声。漠然急忙关上了电源,磁带从带槽里取出的时候,拖出了一段长长的磁条来,折成一条弯曲的线条,显然,磁粉已经破坏了,即便是卷好了,播出来也是断断续续的,甚至会偶尔出现一些奇怪的撕裂声。于是,漠然扯出了磁带,任凭它搅成一团。

他想到了一个地方,于是,换上了那件白的像雪一样的衬衫,和一条带有暗格的浅米色西裤,西裤是前不久在南城买的,皮带早已陈旧,甚至有些褶皱和损毁,漠然一直系着它。

下午的阳光灼热,炙烤。仿佛身体里每一滴水,都要被蒸发殆尽一般,漠然走在人烟稀少的林荫树下,躲避阳光的侵蚀。手中攥着笔和纸,这是他多年的阅读习惯,因为汗水的侵蚀,手中的本子显然已经有些湿软,但他却没有在意这些,他的思绪早已飘飞到那间熟悉的阅览室。这里是他的乐园,这里的书,是他精神的寄托。他像一个孩子找到了快乐的游乐园一般,欢喜雀跃,这个阅览室是新城煤矿的职工阅览室,然而却看不到几位职工,常来的人想必都是像漠然一样,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阅览室只对矿里的职工开放,因此需要获得一张阅览证,而办理阅览证必须要工作证加上身份证才可以办理,因此,漠然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了这个阅览室,就央求父亲帮他办理了一张阅览证。从此,他就像鱼儿获得了水一般,重获新生。在书的世界里,漠然是一个完全投入的人,他的喜怒哀乐,所有的情绪都倾注在那些散发着光芒的文字里,或喜或悲,或长或短,或深或浅,都是一种无比的精神享受。在那样的一个青春里,还有什么比阅读更让人感到充实的呢?

阅览室就在距离矿区东门不远的一个四层楼房里,那里还有工会,军乐队和健身房,四周树木遮蔽,池水是流动的,潜在水底的几条观赏鱼,红色的金鱼,十分的显眼。除了周末,这里是安静的,周一至周五,都有军乐队的人,在吹奏歌曲,大多是管弦乐,红色歌曲居多,大部分是为了矿区的活动和升旗仪式而准备的。

新城煤矿是一座现代化煤矿,这个矿的创始人叫刘明善,是一位具有非凡胆量的人,人称“刘大胆”,他的故事以及名气,已经盖过了那里的镇长,甚至于县长。整个新城矿,拥有2万名职工,加上职工家属,足足有十几万的人口。在阅览室不远处有一个露天的舞池,一到傍晚,就会有人过来放舞曲,许多爱好跳舞的职工,就会结伴而行,朝这里蜂拥而至。

漠然,悄悄的走进了阅览室。因为常去,他和里面的看管员已经十分的熟识了,一见面就是面对微笑的打招呼,看管员管他叫大个子。漠然178cm的个头,面容消瘦,所以显得人高马大。漠然习惯性的走到了那排他常坐的位置,小心翼翼的坐下,阅览室里很静,只有两个学生模样的人,坐在里面看书。他抽出了那本还未看完的《郁达夫小说集》,翻开了自己亲手折页的那一张,认真的品读着。

《沉沦》是郁达夫的代表作,漠然完全的沉浸在书中,沉浸在于先生苦闷的际遇中,感同身受。他的那颗悲天悯人的心是悬着的,像半山崖悬着的树干一般,为他半身的沉沦,半身的哀史症,枯槁的生命,感到无比的愤恨。

“知识我不要,名誉我也不要,我只要一个能安慰我的,体谅我的心,一副白热的心肠!从这心肠里出来的同情!从同情而来的爱情!我所要求的就是爱情,若有一个美人,能理解我的苦楚,她要我死,我也肯的……”

这书里的文字,仿佛要从书里蹦出来似的,钻进了他苦痛的心里。这与他太贴切的心境,竟然催发他的热泪不禁溢出了眼眶。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尴尬,就拿着纸巾刻意的掩饰着,没有人发现他内心的潮汐般的涌动。于是,他掩卷的顷刻间,手是不听使唤的颤抖着,那一页被泪水浸透的文字里,满含着“同命相连”的感慨。

书放回了原处,他扭身走出了阅览室,时间已经到了傍晚,舞池那边响起了熟悉的旋律,路过露天舞池的时候,那里显然已经聚集了几个舞者,正在商量着什么。

穿过舞池,附近有一个亭子间,周围有几颗硕大的树,像是榆树,或者香樟树,漠然显然认不清了。他悄然走进了其中的一棵,干瘪的手掌,抚摸着树的粗糙的外表,眼睛随着树干一直投向遥远的穿过树叶的惨白的天际,树荫微微飘摇着,强烈的光线,时而闪烁着耀眼的光辉。一阵风,吹过树林,哗哗作响,树影斑驳在他的消瘦的身体上蠕动,挺拔的树干伸出很多枝丫,有些遭到虫蛀,枝丫里吐出如胶一般的透明液体来。树的顽强的生命力一览无余,从这坚毅的不屈的生长里,一种青春的生命力在漠然的心中激荡着。

记忆中,他是属于大山的。他是树干上长大的孩子,姥姥家的菜园及菜园里那颗百年的榆树,是童年的游乐园。他想起了塘埂上新生的杨柳枝,和短笛似的柳哨儿,丝绦似的柳条,编制成的柳环,和榆树枝干上,用镰刀镌刻的深深的字迹“海阔天空”,这些记忆就像漠然心中的净土,神圣不可亵渎。

长大的岁月,伴随着沉郁的孤独。这些眼前的风景好似一个偌大的失乐园。往事都随风,四处飘散,仅留下一具空空的皮囊,伫立在人世间。周遭的岁月被痛苦淹没了,眼望着叶的罅隙间,思绪情不自禁的回到了少年的光影里去,郎朗的笑声,小姨的微笑,小伙伴们游戏时的叫嚷声,此起彼伏……指星星,过月亮,指的什么星?指的是小葫芦头,哈哈!哈哈……

最难忘牛背上的时光,山坡上有成群结队的白鹅,以及汩汩坠入河湾的野鸭,潨漴流动的溪涧,悠逸的蝉鸣声,杜鹃花开的时节,都是漠然心中最美的世界。这一切美好的画面,景物,都仿佛血液一般,凝固在他的思想里,记忆里,随着岁月的沉淀,越发的显露出耀眼的光彩。于是,他在心底里确定了一个主意,他要把这些往事,写进文字里,这样想着,脸上也跳动着孩童般的稚趣的笑。一时间颦蹙的眉宇间,再也找不到愁容,踟蹰的心情一下子活跃了起来,全部的消散殆尽。

悄然走过一片错落有致的水上长廊,蜿蜒至一个人工湖。刚才还垂头丧气的柳条,一阵风过,抖出了精神。绿色的烟波中,举出几处浅绿的芙蓉叶盘,闪烁着矍铄的光泽。

此刻,他的眼前一片洁皞。圆盘似的的落日,渐渐藏进了铁铸的井塔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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