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嗳!这里!”我边喊叫边挥手。
那个人影还是定在那里,脑子像在神游太空。
我只能穿过小区中央健身的人群,继续靠近,继续喊叫。走到阿尚面前,等他发现我后,我忍不住翻白眼:“喊你半天,没个反应!”
没等他说啥,我继续问:“你车停哪了?直接开进小区里了?”
别管网上我俩多能针锋相对地怼来怼去,现实中阿尚的脑子向来没有我的嘴快。他站在小区的北门附近等我,靠近9栋,而我住2栋。
“嗯,就停在那了。”他手往前一指,我的眼神穿过绿化带里的矮树,看到那一抹鲜艳的妖红色——半个车头。嗯,车如其人。
“你们南京的小区不错,有车来,门卫就直接开门放行。杭州那边有些小区都不让进。”他边跟我走,边张望,在寻找记忆中的参照物,但好像未果,“这次直接导航进你们小区了。我进的那个是大门?”
我看他有点懵,给他介绍:“你看那个门,上次你来是从那个西门进来的,也是我惯常走的门。刚才那是北门,只有那个门能进车。上次你车是停在那里了!”我手往菜市场方向一指。
我带着他穿过小区公共健身器材区,有些小孩子在一边滑滑梯,童声无忌,笑闹正欢。一只流浪猫从我们眼前经过,我没忍住,步子紧凑,随口就叫起来:“小黄,嗨,小黄。”
小黄不理我,我们继续走。相互聊着天,没几步就到达我住的2栋。
说起来我离开杭州已经六年多,但老朋友就是这样,每次再见没一点陌生感,直接就能唠上。就像他曾经说的那样,他所认为的朋友就是,即便很久不见,一见面,拿起筷子就直接坐下吃,不需要刻意招呼、找话题,就像是昨天才见过那般随意,松散。
进家门。我换拖鞋;老妹跟他打招呼;春从卧室出来寒暄几句,便去厨房准备午饭;蓝球还没来得及躲避,在阳台一脸惊恐地盯着阿尚。他把小挎包扔在沙发上,就想去摸蓝球。蓝球沿着墙边,小脚趴着,溜溜地躲进卧室。
给阿尚准备上喝水的杯子,让他随意,我便进厨房给春帮忙。时不时听到他和老妹聊天的笑声,好像在聊减肥的话题。阿尚说他从12.24辞职后,这几天长胖了四斤。
……
午饭后,大家终于闲下来,我们坐在沙发上消食、聊天。春和阿尚他们俩惯常吐槽一下职场的无脑新人,夹杂着一些搞笑又无语的趣事,俩人非常有共鸣。又聊一些网剧、动漫制作、游戏等方面的运营流程,间杂一些铲屎官对于猫主子的溺爱话题。后又扯到鬼鬼神神的传说。我询问了一下他离职的原因,打听一下前同事们的八卦,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他已经在那个公司干了整十年,这意味着我们认识也已经十年,虽然我们的交集只有四年,相互熟识成知己也仅两三年,但不可否认,有些人之间就是像那句话:“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莫名像亲人,他称呼我为兄弟,我称呼他为姐妹!可能我们山河四省本就是一家亲。
午后的阳光异常明媚,屋子里暖烘烘的,吃饱喝足的我们甚至昏昏欲睡,时间安详又宁静,只有蓝球缩在卧室警惕着一切动静,还被我们轮番抱出来进行社交。阿尚也是资深吸猫患者,逮着球这么可爱的小猫,不撸可惜。(蓝球:你礼貌吗?
两小时一闪而过,春去厨房开始准备晚上的新年大餐。缺少玉米淀粉和锡纸,我们三呼啦啦一片都要去买,便一起去门口的超市。从空调房走到外面一吹风,浑身舒爽。买完回来,我们又开始拆快递,都是老妹买来布置房间的一些小东西,好用来烘托元旦的氛围。我们一边随意聊天,一边插花、组装灯笼……拆完快递发现还有一个在驿站忘记取,于是我们三又穿过后面的小区去取快递。箱子很大,老妹从货架上取下,阿尚顺手便接了过去,但其实非常轻。
走在回去的路上,突然觉得时间算什么重要的东西吗?时间太无关紧要了。我们六年没有见过几次,中间隔着那么久,他即便是开车四个小时来蹭顿大餐,但此刻却如天天见面的朋友一样,就那么随意地跟我去买东西、取快递,悠闲自在的样子像我们那时候下班后一块顺路去菜市场,又像是顺路骑电驴捎我回家。平常亦如常,如常是多么宝贵的东西,时间吞没不了,湮灭不了。
回到家,春需要用香菜,阿尚自告奋勇去露台上拔。老妹吐槽:“来我姐这的人都得给她干活!”
我发出一连串的笑声,冲阿尚说:“哈哈哈哈哈,对。我爸妈来给我种菜,老妹前几天来给我拔草、浇水,你来这一次不容易,不也想体验一下农活吗?这可难得的很,别处你可没地去体验。”
推开抽拉门,一脚踏入露台,才发现右边邻居在露台上侍弄她的花。她看到我便打招呼:“嗨,你们不常来露台呀!”
“对,哈哈,我怕高空抛物。”我站在台阶上,给阿尚用手示意香菜的位置。
“不会的啦,这种天在露台上透透气晒晒太阳挺舒服的。”她边摆弄一盆月季,边跟我聊天。看到阿尚去拔香菜,问我,“你男朋友?”
我尴尬一笑:“不是的,我同事,来蹭饭的。我男朋友在厨房做饭呢!”
“哦哦,回头有空可以来找我玩啊?我最近两个月都在家。”她倒是很热情好客。
“好的,好的,那我们先进去啦!”拔完香菜我们回屋。阿尚说:“春子都不去露台吗,邻居都不认识他。”
我说:“是啊,春更不爱去。”
转头我就跟老妹复述这段插曲,还讲述上次我在家跳绳,隔壁的她找上门嫌太吵的经历。
直到此时我突然发现,我的性格变化太大了,亦或者是我在亲近的人面前原本就是这样?我之前都是一个非常怕麻烦别人的人,整个人都是紧绷着靠自己的状态。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这么松弛,我完全可以坦然接受别人的帮忙并依赖和享受这种被照顾的感觉,甚至会觉得让别人干点小活才显得我不把他们当客人,也会让他们更随意自在些。(别人:我们只想当客人!
春那边备菜接近尾声,我时不时去厨房巡视进度。今年他准备六道菜:烤帝王蟹、手抓羊排、辣子鸡、金玉满堂、糖醋鲈鱼、虾仁酥脆杯。
他从三点开始准备,信誓旦旦地说五点半开吃。结果做着做着就发现虽然没几个菜,但工作量不小。
烤帝王蟹要肢解帝王蟹。
手抓羊排相对简单,炖上便不用管,但要调配一个蘸料。
辣子鸡要把鸡切小块,裹面糊炸两遍,要剪碎干辣椒,炸花生米。他还讲究造型,又用面条炸了个鸟巢形状的窝,用来盛辣子鸡。
金玉满堂要把贝贝南瓜挖好花纹,加南瓜块一块蒸熟,蒸熟的南瓜块裹上面糊过油炸,再搭配上煎熟的虾仁,裹上蜂蜜芥末酱。最后摆盘造型。
糖醋鲈鱼要把鲈鱼裹上面糊,油炸定型,再调个糖醋汁。
虾仁酥脆杯要除了需要煎熟的虾仁,还要切芒果碎、洋葱碎、西红柿碎,并捏碎牛油果,几样加料搅拌,便是口感丰富的沙拉。再和面擀面皮,切成四方块,用锡纸做成小碗状,把面皮放上面定型,烤熟,用来装这些混合的沙拉。最后每一个杯顶放一颗虾仁,撒上香草碎。
整个流程基本都是春一个人来弄,但他真的是乐在其中。
忙到晚上六点半,先拍照,再举杯,最后开吃。
老妹对着辣子鸡连连赞叹,香酥麻辣,下饭一绝,我因为还在咳嗽,不敢吃多。
阿尚说那个羊排没一点膻味,品质相当不错。
我超喜欢金玉满堂,入口是蜂蜜芥末的特殊甜,中间夹杂着油炸面糊的香,最里面是甜糯的南瓜,真的非常好吃,像饭店里面做的。
当然,帝王蟹是春的最爱,贵有贵的道理,确实跟别的螃蟹不同,非常鲜甜,又够大,吃起来比较满足。
我喝了一点酒,野格搭配的红牛;春蹭了几口,立马上头;阿尚尝了半杯,也变红脸。两个大男人没一个能喝的。
杯盘狼藉之后,收拾残局是老妹的分内之事。除了大厨早早吃完沙发上一躺,别的人端盘子擦桌子,开始忙活。
收拾好后,便是重要的分享照片时刻。
春向来是个干脆直白的利落人,文案编辑飞快,九图走起,一顿操作快如闪电。
老妹是万年不发朋友圈星人,不记录,刷完碗便在一旁默默坐着。
阿尚和我就属于矫情人,他举着手机想拍摄一下纸灯笼的特写,我突发奇想如果打个灯逆光拍会怎样,于是我俩凑到灯笼上一顿实验,从手机灯换到手电筒。
老妹在一旁疯狂吐槽:“你看看,俩人又整活呢。”
发完朋友圈,整个元旦大餐才算完整。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我整个人非常放松,趴在桌上和阿尚聊天。阿尚发现了我书架上的《答案之书》,于是我的月亮小铺也短暂营业一番,非常神奇的是,真准!尤其是阿尚问到“2025年,我会发财吗”,我一翻书,好家伙,俩大字“当然”!
“我适合来南京找工作吗?”
——“你将被消耗。”
“好吧,看来不适合。”
“我适合做生意吗?”
——“那将改变周围人的看法。”
“咋滴,我这是会变奸商吗?”
……
后来大家都呈现出一种倦懒的状态,春躺着在手机上下象棋,老妹坐在沙发上刷视频,我和阿尚分别坐在餐桌的两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蓝球也嗷嗷叫着,想加入话局。房间里开着暖灯,宁静安适的氛围弥漫着,竟真有种“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隐世之味。
10点钟,老妹和我定的每日闹钟响起,阿尚便回酒店。我出门丢掉厨余垃圾,并给他指路。
回到家,我们三个轮番洗漱躺下。我滑动朋友圈,看到阿尚发的那句。
“在这路遥马急的人间,我去蹭饭一年又一年。”
一年又一年,年年岁岁人相同便是巨大的幸福。从2017年开始,除了得新冠那一年,我们年年准备跨年大餐或元旦大餐。从杭州到南京,有时候人少,有时人齐。生活在低能量的年份,疲于奔命亦或是随遇而安,在每一个新旧交替之时,我仍希望能抱着最大的盼头来辞旧迎新。尽管日复一日的生活让人泄气,但好在有个接口,容我们提起心中的精气神,再次以饱满的心态出发,一次一次,为这人间美景美食,也万次不悔。
但我更愿世事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