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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记录生活,让普通的日子充满感动,让平凡的人生充满诗意。
我平日阅读诗歌较少,这次在风铃老师组织的读书活动上,参与“惠人读书会”创始人周乐秾老师的读书分享活动,获赠王计兵的诗集《赶时间的人》一本,感谢两位老师。
外卖员大哥王计兵,出生于江苏邳州一个农村家庭。
从19岁开始外出务工,跟过建筑队,开过铲斗车,在家乡的河里掏过沙,在外地拾过荒,摆过地摊;
目前在距家乡500公里外的昆山定居,在经营一家杂货店的基础上仍在当外卖员。
他热爱文学,年轻时就写过多篇小说。
后来为了感受小说人物的丧亲之痛,他一身白色“孝衣”模拟披麻戴孝,终于激怒了父亲,父亲烧掉他的20万字的手稿,气得他一连两个月没跟父亲说过一句话;
烧稿事件三个月后,他结识到了现在的爱人,爱情打开了他封闭的心结,理想为现实让步,他一度中止写作,安心生活,跟妻子“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但文学的火种在他内心从未熄灭过。源自对文学的热爱,他瞒着妻子偷偷写作。
在送外卖的间隙,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记在烟盒上、废报纸上,几年内竟写了4000多首诗歌。
直到被网友转发,大家才认识到这位民间诗人,才得以让更多人读到这些让人感动的诗歌。
他的诗,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深奥难懂,都是平凡的文字,朴素的句子,但这些平凡和朴素组合在一起,却给读者带来了很多感动。
我用了两个晚上的时间读完这本诗集,读的过程中一会泪流满面,一会儿又觉好笑,啼笑皆非之余,不乏浮起对亲人的追忆和对人生意义的思考。
《赶时间的人》这本诗集共收录182首诗歌,分为三个部分。分别为《赶时间的人》、《我的母亲叫包成珍》和《微小的事物》。
第一部分:标题为《赶时间的人》,共收录50首诗歌,记录了作者的日常见闻及生活感悟。
这一部分让我们看到一个在异乡人在外打拼的日常工作、生活状态, 看到他对爱人平凡的爱及对写诗的执着,也感受到一个普通劳动者的内在尊严,感受到作者丰富的内心世界充满了力量。
《赶时间的人》:
从空气里赶出风 / 从风中赶出刀子 / 从骨头里赶出火 / 从火里赶出水....../ 每天我都能遇到 / 一个个飞奔的外卖员 /用双脚锤击大地 / 在这个人间不停地淬火
由于“平台算法”,外卖员没有快,只有更快,他们永远都在赶时间,永远都是急匆匆的。
由于速度快,空气的流动被赶出了风;
由于速度快,风刮在脸上、身上,像刀子一样那么疼;
由于速度快,身体热火朝天,骨头里都像冒出了火;
由于速度快,火热的身体不知流淌了多少汗水,所以火里赶出了水。
这是一首真正劳动者的诗歌,普通的文字充满了张力,形象、生动,也很深刻,记录着这个时代一个普通劳动者的日常奔波生活,匆匆而无奈。
作者曾说过,诗歌是他的缓冲带,让内心和现实中间有一个缓冲。这种缓冲足以抚慰内心的不安和身体的困乏,带给人无穷的精神力量。
《招魂贴》
我遭受的白眼 / 像白云一样多 / 赔出的笑脸 / 像星星一样璀璨 / 这些明亮的事物 / 保持着我在人间的晴空 / 我也有自己独立的国度 / 我沸腾的血/就是我奔流不息的江河 / 我嶙峋的瘦骨 /就是我耸立的山川 / 我还有辽阔的皮 / 如同黄土 / 所以我也时常阴沉着脸 / 以便让我的疆土风调雨顺 / 偶尔也会大发雷霆 / 用来守护我完整的边境 / 用来 / 保证我的国泰民安
对于整个世界来说,每个人都是一个微小的存在,每个人都依附于当代社会和周边环境所生存。但每个人,又都是一个独立的整体,不论其其身份地位和种族国籍。
为了让家人生活得更好一些,作者去做外卖员,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尽管总是急匆匆地“赶时间”,但仍少不了遭受一些顾客的白眼,对此只能赔笑道歉。
想想也挺心酸和无奈的。
但是,作者有自己独立的人格,有自己的精神家园需要守护。他把个人视为一个独立的国度。
“沸腾的血”是他“奔流不息的江河”,“嶙峋的瘦骨”是他“耸立的山川”,辽阔的皮肤如同黄土......
既然是一个国度,就不仅光有白云蓝天,也有打雷下雨的时候,这才能保障自己的国度能够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从这首诗里,我感受到作者作为一个普通打工者,在不得已的现实下对内在尊严的守护,感受到他强大的精神力量。
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国度,神圣不可侵犯。
分工的不同,导致服务与被服务,但从人格上,众生平等。
善待他人,善待自己。
不要随意践踏别人的国度,也要懂得捍卫自己的国度。
我们可以向生活妥协,但是不要忘了,要维护自己内在人格的完整性。
《我笨拙地爱着这个世界》:
邻居送来的旧沙发 / 让妻子兴高采烈 / 她一面手舞足蹈地计划着 / 给沙发搭配一个恰当的茶几 / 一面用一本一本的书垫住 / 一条断掉的沙发腿 /
我在卫生间,用清水洗了脸 / 换成一张崭新的笑容走出来 / 一直以来/我不停地流汗 / 不停地用体力榨出生命的水分 / 仍不能让生活变得更纯粹 /
我笨拙地爱着这个世界 / 爱着爱我的人 / 快三十年了,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 如何在爱人面前热泪盈眶 / 只能像钟摆一样 / 让爱在爱里就像时间在时间里 / 自然而然,嘀嘀嗒嗒
尽管不停地奔波,不停地流汗、用体力榨出生命的水分,但是物质上仍不富裕,看到妻子得到一个旧沙发后的欢喜,作者忍不住“伤心”,为了掩饰自己的泪水,赶紧去洗手间里洗了一把脸。不让妻子看到自己的“囧样”......
在生活中,作者是不善言辞的。但他对妻子的爱,对生活的无奈,在诗歌里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我曾看到过作者接受采访时在妻子面前读这首诗,妻子刚开始还比较“自然”,后来终于忍不住抹着眼泪。普通人的日子虽然平凡,但是家人之间只要彼此珍惜,互相陪伴,生活就会有希望,日子总会越来越好。作者对爱人的爱,对家庭的爱,含蓄而朴素,让人共情。诗歌让平凡的日子充满了感动。
第二部分:标题为《我母亲名叫包成珍》,记录了作者对父母的思念和对家乡的回忆。
这部分里有好几首让我在读的过程中,不由得泪流满面。例如以下几首:(强烈建议读出来)
《五月入画》
艳阳高照 / 我也不再关心天空 / 首先画一个弯腰锄地的人 / 再画一地拔节的麦苗 / 麦苗里夹杂的草 / 草尖打开的花 / 画一棵地头茂盛的树 / 画出一片浅浅的树荫 / 树荫里的草帽 / 草帽边的水壶 / 水壶里喝到一半的水
几句朴素的语言,勾勒一个在田地里劳作的父亲的画面。
弯腰锄地的人、拔节的麦苗、夹杂的草、草尖打开的花、地头茂盛的树、浅浅的树荫、树荫里的草帽、草帽边的水壶、喝到一半的水。
读到这里,想必在农村长大或生活过的读者都非常熟悉,这是一个农村生活中最普通的劳动景象。
但是接着往下读:
只画从前是不够的 / 现在还要慢慢地涂抹 / 把最初锄地的人涂黑 / 涂圆,涂成一座田里的坟 / 我还要喃喃自语 / 喊几声,父亲
读到这里时,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在作者的追忆下,已然逝去的父亲从心底浮现出来,重新活在他的心中。
这首诗也唤起我对已去世10年的父亲的深深思念。他的形象也重新深刻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能够在诗中与亲人重逢,固然会引起心痛,但这种痛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写的人幸福、被写的人幸福、读的人,也同样幸福。
我想这就是诗歌的魅力吧!
诗歌让人共情让人感动,诗歌能抚慰人心;
诗歌能打破时空,让我们找回“尘封”的记忆,成为一个内心柔软、鲜活的人。
《清明》
......(前文略)
谁在岁月的伤口里撒了盐 / 才让忙碌的人们跪了下来
作者把“清明”这个节日比作“盐”,伤口上撒盐,会痛。清明节这天,人们纷纷跪倒在逝去亲人的坟墓前,追忆亲人,唤起对他们的思念,会痛。
但诗歌本身,也何尝不是一种“盐”?
作者对父母的深深思念凝结成的诗句,足以唤起我们压在心底的情感,让我们泪流满面,这不也是“伤口上撒盐”吗?
长大后,忙碌的生活让我们逐渐变得迟钝和麻木。至亲的逝去对人来讲是个巨大的伤痛,但这种痛逐渐被时间所遗忘,人总要去面对新生活。
但“真正的死亡,不是物理的死亡,而是被遗忘”,对于逝去的人来说,被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作者感情真挚,简单的语句勾勒出对父母深深的思念,足以让读者共情。
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亲情,什么时候也不能忘了父母,那是我们的根。
这部分中还有几首写关于母亲的诗,同样让人心酸和感动。例如:《我母亲的名字叫包成珍》、《幸亏》、《父母爱情》等。
《我母亲的名字叫包成珍》里,母亲被父亲称为“嗨”,被长辈们成为“丙现家的”,被晚辈们各种叫法,被孩子们叫“娘”,几乎没有人叫她的名字“包成珍”。
但是,作者会上网后就把母亲的名字设置成登录问题,每次在登录电脑时,就一遍遍的输入母亲的名字:包成珍,包成珍......
看似笨拙的行为,无不替代着一个儿子对母亲的思念。
《幸亏》里,作者写母亲刚出生,就失去了她的母亲;8岁时失去了父亲,成为孤儿;32岁的时候,丈夫遭遇车祸致残;54岁就中风生活不能自理;75岁患癌;
但她从来不抱怨生活,对生活充满感恩之情,总是说“幸亏”,幸亏这、幸亏那;
《父母爱情》里,写母亲年轻时曾被父亲打过,挨打的她信命;
后来她54岁偏瘫后,父亲悉心照料她20多年,被照顾的她也信,这是命......
这是一位普通的母亲,她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从孤儿,到为人妻、为人母;
她就像一粒沙,被裹挟在历史的长河里;她也像一片海,带给孩子们珍贵的贝壳后又退回大海。
这也是一位不普通的母亲,“包成珍”,她的名字被儿子一遍一遍地记录,她的生平经历也被众多读者认识。
她的感恩,她的隐忍,她的勤俭,她对孩子们的爱,让孩子们不得不怀念她、感恩她、记录她......
第三部分:记录了作者对社会上微小事物的观察和感悟。表达作者对生活的热爱,以及对天地万物的悲悯之情。
《斜坡》
每次喝空的饮料瓶 / 我都不会丢在路边的斜坡处 / 而是放在平整的地方 / 留给弯腰拾荒的人 /
我曾经就是拾荒者 / 而我半身不遂的母亲 / 也曾在斜坡摔倒 / 加重了病情 / 人生中斜坡太多 /
唯有善念始终保持着一小块平地 / 尽管我的胸口那么 / 仅仅只够站稳一只脚
心存善念,“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以善小而不为”,老祖宗教给我们的,有多少人能身体力行?
《斜坡》里,作者关于“微小”事物的感知和行动,无不是一种爱心的传递,相信这种善念一定会从方寸之地变得广袤无垠。
还有《记忆》,作者说一条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但杀鱼的过程需要好几分钟。作者不能保证不吃鱼,他只能把刀法练得娴熟,把杀鱼的时间一短再短。就像历史上那些一笔带过的战争。
好比是“”我杀你,与你无关“”。作者对弱小者充满悲悯之情,但人类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和自然规律也不会因个人的意志而改变。
《装苹果》,作者回忆之前自己在苹果园打工的时候,在箱子里装苹果时,总是喜欢把大的苹果放在箱子的最下面,好让吃苹果的人能得到一丝喜悦。
其实,作者对慈悲的认识,对万物的悲悯或者善意并不意外。因为从第二部分中的《杀生》这首诗里,可以看出作者的父亲是一位怎样的人。在这首诗里,作者记录父亲在杀鸡鸭时往往会先抚摸一遍它们,安抚后再快速下刀,吃饭时也会拨出一些菜在地上,像是祭祀死去的生命。
每个生命都应得到尊重。在父亲身体力行的影响下,作者有像《斜坡》《装苹果》《保姆》《慈悲》等的感悟和行为,一点儿也不例外。可见,父母、原生家庭对孩子性格的塑造或影响是巨大的。
我很敬佩作者情感的细腻,对生活的体悟和敏感的洞察力,我更敬佩作者的善,敬佩他为“人”的品格。
结语:
《赶时间的人》,作者用朴素的语言,记录了当代社会环境下一个普通劳动者的所见所思所想,写出和传递了真善美的价值观。
作者不忘初心,即便在“疲于奔命”的状态下,仍然追寻内心的热爱;他的诗唤醒了人的内心世界,让我们在坚硬的外壳下找回内心柔软的一面,让人不禁泪流满面。
在浮躁的日子里,愿我们永远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