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多多上淘来一个炖锅,介绍说是紫砂无釉的,不管宣传和实际有无差别,空口无凭,实践下就知道了。
货到后,开始按照说明书上的方法出锅。用大米熬粥,再自然冷却,据说这样,这陶锅更耐用。
锅上冒着热气,米粒在锅里翻滚,不一会儿白色的米汤就出来了。我看着冒热气的小锅,想到寒冬天雪花飞舞的时候,用这淘土锅做火锅,又省事吃得又暖和,有多惬意啊!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回不到一千多年前的唐朝喝酒,可以在来临的寒冬用一个小泥锅炖一锅乱炖体会一下穿越,何不为一件乐事?
正乐滋滋地想象冬天吃火锅的情形时,吃货漫不经心地走过来,瞬间看到煤气灶上又多了一个笨土笨脑的家伙,没好气地说:“你又用什么锅做饭?”他指着灶台上一排灶具开始数落:“从电饭锅到电气锅,大大小小不止十个了吧,现在又想用这瓦罐做饭了,放着现成的现代化的锅不用,竟然用这种原始的、粗糙的的东西做饭,你最好去农村,坛坛罐罐的买一堆,随便用。”
“电气锅做饭快,但是和这锅做出来的味道是不一样的,这锅保温时间长。”
“微波炉随时加热都可以,就是喜欢买这些粗笨家伙,碗,坛,罐这些东西,灶台放都放不下了。”
我笑了。
从夏天偶然看到一个隔水炖盅开始,陆陆续续买了很多瓷器。单手柄的、、双手柄的、圆的、方的、扁的、纯白的、蓝花的、红花的、厚的、薄的、釉下彩的、骨瓷的、菜盘、汤碗、饭碗、早餐杯、烤盘、装盐的、装猪油的(一年也吃不了一斤)、喝水的,吃饭的,大的、小的、高的、矮的。除了大米缸,其它的能用上的都买了。在罗列这些的时候,我吃惊地发现自已患有“恋瓷病”。
一看见瓷器,就想下单。
现在瓷器买够了,又开始进军陶罐了。
半个月前,下了一单据说是四川非物质遗产的炖锅,收货后发现就象出土的粗陶,和直播间展示的十万八千里,于是果断退货。
这不,又不死心,还是下了一单有人寿保险承保的炖锅。
“恋”其实是一种病态的情感。过份执著,热爱,最终不能自拔。
我知道自已的症结源自哪里。
小时候,家里长形的茶几上摆满各式茶杯,地上摆满瓦罐。茶杯一溜排成队列,家里来人偶尔出列,再回归原位。那些瓦罐高低大小不一,有放在高处放零食的,放在低处腌菜的,腌鸭蛋的、腊肉的。
每年腊月,茶几上的瓷坛瓷罐装满花生、玉米、蚕豆、芝麻粉,冻米糖、山芋角。待来年春三月日子悠长,那些零食渐渐见底。那些罐子就是茶几上的摆设。
有三个蓝花瓷是祖母的陪嫁。一个瓷坛坛身除了一个蓝色喜字,还有一幅穿着宽袍大袖的男人抱着一个头插发簪的女人;另一个是全身蓝花圆口,另一个是个有盖的小瓷钵,钵盖的四周,绘了四个弧形的小脚,如四个小狮子守卫一个大门。盖子一揭,声音脆亮,以至于每次我和弟弟偷拿零食,小心冀冀地生怕被母亲发现。即使蹑手蹑脚,但瓷器的尖脆声还是有的,只是变得低微些,象一个压着嗓子说话的人。
这么好的瓷器,却刷上了绿漆,我所看到的只是绿漆剥落后的部分瓷绘。
“破四旧”的时候,如果不刷上漆,全部要毁掉的,母亲说。为什么呢?我想到那个男女抱着的画面。
那个年代,那是禁忌。
低处的坛罐一年四季都不会空,除了咸菜腊货,咸鸭蛋卤是必备的。
母亲一生吃饭,少不了两样,辣椒和咸菜。现代人说,咸菜不健康。可是,从古至今仍有那么多人热衷咸菜。夏天上火的时候,喝点鸭蛋卤比吃药见效快。那些腌蛋卤是冬天的雪水融化的,可谓是天然去除体内热毒良药。
说来奇怪,每年的茶杯和瓶罐都会增多,家里的碗却很少换过,蓝边碗,大窑碗,高脚的,低脚的,碗底都有岁月的痕迹,我们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打碎过碗。
饭碗应是不能随便换的。在春节打碎碗,还要自我安慰一句“碎碎平安。”
瓷器是中国人的发明,英语中国和瓷器共用一个单词“china"。代表瓷器的发源地”昌南“即现在的江西景德镇。岂止是瓷器,中国的传统文明也是西方远远所不及的。
正因如此,吃饭的碗,除了盛放功用之外,还有更多的内涵和外延。中国人向来用饭碗来表达生存,“铁饭碗,泥饭碗,半边碗”……
这些,只有我们中国人能懂。
中国传统文化里,吃饭都有严格的规矩,不准说话,不准发出声音,不准碰碗底发出声音,用筷子夹菜不准随便翻抄。这些看似刻板的教条,却和中国古文明的信条一样,传承了几千年。
和一个人吃一餐饭,他的言行举止就能看出此人的教养和修为。
不止我一人喜爱这些源自土壤,又经过千度高温烧制重生的瓷器吧。那天在直播间看到一个佑大的米缸,还有一个很高的古花瓶。
瓷器已经成为一种收藏品,摆件,正越来越受到更多人的喜爱。光滑,细腻,一尘不染。谁的心里没有一种对完美的渴望?
陶器虽粗笨,易碎,但保温时间长,慢慢炖熟的食物,味道远比快熟的食品好。中国人的一日三餐,远比西方人为身体营养而吃饭丰富。
从食材的选择到饮具的选择,再从火侯,配料都是讲究的,中国人的饮食文化里煎,炒,炖,炸。炖是个重要的一项。一道炖汤上来,慢品细咽,匝吧匝吧,最终赞不绝口的,都少不了土陶锅的功劳。
如今,储存的食品罐品种,款式繁多,很少有人用瓷器来存放食物。易碎,而且笨重,原始。一旦破碎,会成为利刃伤人。就像人的文明教养、人性的善良,一旦被人利用,就会成为他人伤害自已的工具。
不过,瓷器前身来源于大地,即使破碎,终将一点点被尘埃淹没,若干年后和尘埃一起终将沉没于大地。历经几世几劫,在某个阳光下被人发现,再经几千度高温历练,成为亮丽的瓷片。
正因如此,仍然阻挡不了我们对瓷器、瓦罐的喜爱。
这喜爱贯穿了几千年,是对制作技法的传承发扬,也是对文化、历史的承继和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