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咪,我也想吃那里的馄饨。”坐在红色玛莎拉蒂车里的小男孩,羡慕地望着正在路边摊上吃馄饨的一家三口对妈妈说。
因为堵车被迫停在路中央的玛莎拉蒂车的车主——一个三十多岁面容憔悴略带忧郁的女人,随着儿子手指的方向也向路边看去。
那是一个普通的馄饨摊,摊主是一对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夫妻。男的负责守在锅子旁煮馄饨,女的则专门为顾客服务。小两口一边忙碌,一边和顾客调笑。
他们的顾客是一家三口,孩子是一个和自己儿子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一家人有说有笑,共同分享着两碗馄饨。
男老板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引得吃馄饨的一家人哈哈大笑,而老板娘则是娇嗔的瞪了自己的老公一眼,男老板接收到媳妇抛来的媚眼,顿时乐得眉开眼笑。
看到所有人脸上幸福而满足的笑容,女人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不知道是因为锅子里升腾着的氤氲的热气,还是因为从心底里涌上眼睛的那抹酸楚。
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女人温柔地对儿子说:“爸爸不是说路边摊的东西不卫生吗?如果你想吃馄饨,我们就去你最喜欢的奥兰国际广场大酒店好不好?那里的云吞可好吃了。”
“不嘛,我不想去大酒店,我只想去吃路边摊,你们总说不卫生,总带我去大酒店,可是为什么人家的爸爸妈妈就能带他们的孩子去吃呢?我连一次路边摊都没有去过,你就带我去吃一次好不好?”男孩嘟着嘴央求道。
“可是爸爸……”
“妈咪总是把爸爸挂在嘴边,可是爸爸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回家了。”不等女人说完,男孩就插嘴道。接着他又嘟囔说:“他才不会管我吃的是路边摊还是大酒店呢。”
听到这话,女人心里一阵揪痛。她果断靠边停车,“好吧,既然前面堵车过不去,那我们就在这里歇息一下吧,只此一次哦。”
“耶,妈咪万岁!”男孩高兴地蹦了起来。
馄饨摊的老板看到一辆豪车在自己馄饨摊旁边停下,还以为他们是来问路的,听到他们说要两碗馄饨在这儿吃,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率先清醒过来的老板娘热情的将女人和孩子迎到一张空桌子前,许是从来没有接待过如此高贵的客人,老板娘略显局促,她特意用手中的毛巾把刚有人坐过的板凳又擦了一遍,然后向女人介绍说:“咱这儿环境不比大酒店的好,但是味道绝对不比大酒店的差,我老公当年留学的时候可是在一家知名的国际大酒店打过工呢……”
“好了,打工有啥可炫耀的。”男老板看到媳妇又准备夸赞自己,不好意思地打断道。
女人很是诧异,怎么一个馄饨摊的老板也是海归?
热气腾腾的馄饨上桌了,男孩满足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连声赞叹道:“妈咪,真好吃!真好吃!比奥兰做的好吃多了!”
老板娘看到男孩喜欢自己的馄饨,高兴的不行,正好这会儿也不忙,便和女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聊了起来。女人这才知道,原来这对夫妻的故事也是一出狗血的八点档电视剧。
男老板姓江,女老板姓夏,小江和小夏原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小江考取了法国一所名牌商学院的公费留学,小夏则在一家外企谋到一份不错的职位。
和许多年青人一样,他们对未来亦有许多的期许。
然而就在小江留学生涯结束并在法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憧憬着两个人将来要在这个浪漫的国度定居的时候,小夏在一次查体中被检查出患了一种免疫系统疾病,小江拜托朋友咨询了法国的医学专家,得知这种病目前国际上也无药可医。
两个人有一种瞬间从云端跌落谷底的感觉。
小夏为了不拖累小江,单方宣布与小江分手,并切断了与小江的一切联系。而小江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决定放弃在法国的一切,回国与小江患难与共。
后来两个人结婚了,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医院做各种检查和治疗,所以两个人都没有办法在一家单位找到固定工作,于是就置办了这个馄饨摊。一来可以维持生计,二来随时随地可以说走就走。
说话的功夫,小江给小夏也端来一碗热乎乎的馄饨,说:“别光顾说话了,这会儿不忙,你也赶紧吃点,吃完饭待会儿好吃药。”
小夏爽脆地应着,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不忘继续夸赞:“我最喜欢吃我老公做的馄饨了,每天吃都吃不够。咦,你怎么不吃?快尝尝,真的可好吃了。”
女人本来无心馄饨,听了他们的故事,又听到女人这样说,便也夹了一个放到嘴里,只咬了一口,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流下来,这味道,像极了当年挤在出租屋里时,老公亲手为自己包的馄饨的味道。那是,爱的味道。
可是如今,老公已经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他再也没有亲手为自己做过一顿饭,他总是带着她和孩子去最高档的酒店去吃饭,甚至连她的生日也不会再费尽心思地去为她准备惊喜,而是扔给她一张无限额的金卡,让她自己随便买,至于其它节日,直接连记也记不住了。
记得去年的结婚纪念日,她给他打电话,那时已是深夜,准确地说,那已经是结婚纪念日的第二天,她只想听听他的声音,哪怕是歉疚地告诉她:“对不起,我把咱们的结婚纪念日忙忘了,改天补上。”
可是没有,她压根儿就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电话是他的秘书接的,那是一个清纯又妩媚的女生。清纯又妩媚,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她时脑海中出现的词语。
秘书说他在开会。
女人不知道他在开什么会,但是她不想追问,或者说她根本不敢追问,她匆匆挂了电话,之后再也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
而他似乎也没有发现什么,只是偶尔会打个电话,问问儿子。他们之间除了儿子再没有其它话题可说。
女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曾经他们也是朝夕相处的同学,也和馄饨摊上的这对夫妻一样患难与共,她甘愿为他放弃大好前程,只为他一人洗手做汤羹,全力以赴支持他创业。
她记得两人最难的时候,挤在出租屋那只有一米二宽的单人床上,他搂着她动情地说:“小晴,我以后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如今,他实现了他的诺言,为她和孩子创造了最好的生活条件,可是她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是什么?她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道。
女人的泪水吓坏了众人,小夏慌忙抓起桌上的纸巾递给女人,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使得女人如此伤心?
小男孩也不停地问妈妈:“妈咪,你怎么了?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女人赶紧擦干眼泪,笑着解释:“不好意思,眼睛好像进东西了。”
大家常吁了一口气。女人接着说:“你们的馄饨确实不错。我儿子很喜欢吃,你们还有生的吗?全部给我打包我带走吧。”
小夏说:“今天人不多,还剩下不少,你们平常一家几口人吃饭呢?”
“就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吃饭。”没等女人回答男孩抢先回答。
听了这话,小夏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家里只有两个人吃饭,她本想问问家里几口人吃饭好给他们打包合适的份量。
女人自己也很尴尬,连忙解释:“孩子他爸很忙,经常应酬。”
小夏很单纯,也没多想,羡慕的说道:“看出来了,孩子他爸一定是个大老板吧!”
女人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对小夏说:“没关系,你有多少就给我打包多少。我们家还有……”她本想说家里还有很多佣人,又怕伤害小夏的自尊心,于是改口道:“我们家还有很多亲戚朋友。我给他们分一分。”
小夏听了很开心,一边打包一边道谢:“这样的话太好了,我明天又要去复查了,正愁剩下这么多馄饨不知道怎么办呢。我就算您便宜点吧。”
“不用不用,我买你的馄饨不是为了给你解决问题的,而是因为这么好吃的馄饨值这个价。”女人说着将钱硬塞给了小夏,然后带着孩子上了车。
前方的道路依旧拥堵,女人不知道该走哪条路才好,就像她的婚姻,不知道路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