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的一个盛夏的正午,一个刚刚不穿开裆裤、肩上扛了一根蚊帐杆的小男孩兴高彩烈地走在耒阳县南正街那炽热的柏油马路面上。那柏油路面在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滚烫,软化消融,。
但男孩并不畏惧这个,他的眼睛一直往街两边的铺面瞄。这条在当时是耒阳县最热闹的街道对男孩来说实在是太新奇了。我就是那个男孩。第一次去南正街的时候应该是1980年,那时父亲刚落实平反政策,分配到社队企业局(最早的称呼)工作差不多快一年了,我记得那是一个夏天,阳光灿烂。
在我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那拥挤的人流。那时的南正街是真正的步行街,不要说几乎看不到一辆小车,就是连自行车也看不到几辆,摩托车更是绝迹。
我常常站在父亲单位的大门口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我惊讶这里怎么这么多人都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又将去哪里?这么多人在我那个小山村是看不到的。
企业局靠近南正街的南端,离南正街和南外街的十字路口大概二十几米。严格来说,那时候还不是一个标准的十字路口,只是一条从报社那边弯过来的小路,从老三中(现在已经成为蔡伦纪念园了)和现在的教育宾馆门前过来,过了路口便斜斜地往河边街去了。那路很窄,常有那老式的手扶拖拉机突突地从路口经过。
企业局大门口有一个消防水池,但我就从来没见它蓄过水。除非连下了几场大雨,水池才会有满满的一池水。多半时候它是空荡荡的,我们常常跳到里面玩。池子旁边还有一棵歪脖子桦树(树皮容易脱落,白色,似乎有粉未),树上还拉了几根电线。父亲要我牢牢记住这两个标志,说看到这些,就说明到了企业局门口。因为那时候我是不安心呆在屋里,一心总想跑到街上玩,父亲怕我走丢了。
其实这种担心真是多余的。我可不傻,我只走直路,反正沿着街面往北走到现在的五一广场便不走了。那时五一广场还没建,五一路也比现在的路面窄多了。五一路与南、正街接头,形成一个“丅”字。那接口处是很热闹的,形成了一个集市,铺门口摆了许多摊子。
我还记得有一个卖老鼠药的摊子,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手里“搭搭”地打着竹板,摊子上摆放许多硕大的老鼠标本。旁边还有一个卖枣的,堆满了半红的大枣,分成两堆,分别卖两毛、三毛钱一斤。我通常走到这里便返回了,北正街是绝对不去的,老远看了,街两边都有树,显得阴暗,人也没南正街多,似乎卖的东西也不多。五一路也不去,我怕丢了。那只得又往回走,没走多远,便可见到百货公司二门市部,部面比街面高,要上几级台阶。二门市部面不怎么大,但东西还是很多,我清楚地记得有汽枪卖,六十元一把;还有铅弹,一块二毛钱一盒。我那时候是十分渴望能拥有一把,多次去看,所以记得很清楚。
二门市的隔壁就是过去的东风医院,我在门外就看到有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进进出出,还有一股刺鼻的药味。我不喜欢,赶紧走开。再走几步,右手边便有一个五金公司,有钉子、锯、锁一类的东西卖,我是不感兴趣,不会进去看,只在外面瞄一眼便过去了。再过来十几米,一个小“丅”字路口,通往老菜市场电影院。电影院门口总是有卖瓜子的,一小铲子一毛钱,用报纸包成尖顶样子。还有专门帮人看自行车的,车上挂一小牌,车主拿一小牌,一次收费几分钱。
我在路口停留片刻,这里有一个卖糕点的,老远就闻到了香味,那味道实在让人难以抗拒,我不得不停下来,没钱买,闻闻香也好啊!就这样逛逛瞧瞧,我很快来到百货公司的四门市部,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四门市部可大了,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有会啄米的铁公鸡,手里拿一根香蕉会翻跟斗的铁猴,用竹子制成的蛇,十分逼真,抓了蛇的尾巴,蛇就左右摇摆,嘴里吐着腥红的芯子,没有谁不怕的。我对这竹蛇特感兴趣,常常站在柜台边看。看久了,那服务员用异样的目光看我,我就知趣地转到其他地方去看。
百货公司的四门市的隔壁就是日杂公司,门口总堆放许多用稻草捆扎的碗、碟等,还有坛坛罐罐……我还是偶尔驻足看看店里的员工清理那些碗碟。已经能清楚地看到那棵歪脖子桦树了,我蹦蹦跳跳刚到那水池边,父亲冲了出来,一把拧了我耳朵:“狸拐子!又死到哪去了”
我毫不在意,任由他拽着穿过那宽大的过厅,走到那深井旁,抬头看那院子里巨大的橘子树上碗大的青皮橘子……
这就是三十年前我第一次去南正街的情形。俨然成了我心中挥之不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