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杨新村是新中国第一个世界闻名的工人新村,也是外宾来上海参观的必到之地。首批居住条件为劳模和先进工作者,1953年父母理所当然地从梅芳里亭子间搬迁到上海西面近真如镇的曹阳三村40号1室。当年我便离开无锡到上海曹阳二小(后更名为普陀区中心小学)定居读书。
曹杨新村的生活设施、环境,在当时属上海一流。初建的六个村被若干清澈见底的小河蜿蜒贯穿,河边、路旁摘满杨柳、梧桐、松柏,家家户户的花园种着各种花草,别致的假山、乖巧的鱼池比比皆是。傍晚景色经夕阳照射,格外好看。林荫道上人们在散步;宽大的草地上孩子在打球、游戏;花园幽静处情人在窃窃私语;河边柳树下垂钓者在全神贯注……一切是多么悠闲、平和。
我这个乡下孩子,初到上海什么都觉得新鲜、稀奇,可没过几天就浑身不自在了。上海房子小,小人(孩子)少,别提上山打仗、撒野,下河玩水、捕鸟捉虾,就是斗鸡、捉迷藏一类的游戏也常常玩不起来,要不是有个伯生弟在旁,真的太无趣了。个把月过去,附近两栋房子里的孩子们开始活动起来,四呆子、小老虎、三九子、四喜、福福、小海先后相识、来往。顶橄榄核、打弹子、刮三角片、捉蟋蟀、玩扑克牌、下象棋、赌香烟牌子,打康乐球一一学会,对无锡的向往才日趋淡薄。
父母白天上班,家中无人照看,于是邀请老家毓珍姐来上海料理家务,看管我和弟妹,直到她和秦镇来结婚去石家庄为止。
按就近上学的规定,我被分到曹阳二小(普陀区中心小学的前身)二年级四班。第一天上学的情景,如今亦记忆犹新。记得那天是毓珍姐姐送我进教室的,同学们见到我,就三三两两地向我围拢,“乡下人来了,乡下人来了”,喊得我迷惑、尴尬,丁玉琴班主任见状笑着叫了我三声,我竟浑然不知。下课后,到学校的大镜子前一照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新剃了和尚头,穿了件上海不多见的长衫,脚上踩一双圆口土布鞋,手里拎只乡下布书包,样子与滑稽戏中小三毛到上海学生意差不多。
小学五年过得自在、轻松。学习不求上进,放学等于放羊,作业草草写完便丢下书包去和小伙伴玩耍,天不黑、不叫吃晚饭就不回家。毓珍姐管不了我,母亲工作忙顾不上我,谈心沟通的机会屈指可数。别看我贪玩,每逢考试还是会像其他同学一样早起晚睡、煞有介事地温课复习。成绩大多为3分,4分很少光顾,父亲见到成绩单通常是训斥,打几下手心。
在读书、玩耍、入队、毕业的小学生活中,细想起来四年级是我开始变化的阶段。以前自己只一味玩耍,母亲每月给的五角零花钱全买香烟牌子玩,买牛筋、酸辣菜、盐津枣吃,到了四年级,自己不知不觉地迷上了小人书,喜听无线电的戏曲、评弹,课余时间乐于写字、画画和用粉笔雕刻人头像,零花钱几乎全改用在看五分钱一场的露天电影上。丁玉琴、戚美珍、陆艺苑、周水康、卢云鹏等老师对我的评价是秀气、小聪明、人小心大。潘侍远美术老师却对我格外偏爱,他经常将我龙飞凤舞的字迹、图画和孙悟空、张飞、灰姑娘、才子佳人之类的粉笔头像陈列到橱窗里。不仅如此,他有时还带我去校外写生,说我有艺术细胞,将来或许可考美术学校。潘老师后来调到曹杨二中任教,对我的关心、接触就更多,当他知道我是个听书迷,话题便由单纯的美术转为评弹、音乐、戏曲等诸多方面,他对我的影响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