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爱如歌手,山海不可平。
如果你爱我,山海皆可平。
蓝儿嫁了。
出嫁的那天,蓝儿哭花了豆凝好不容易帮她画好的妆,上轿后,锣鼓声鞭炮声淹没了蓝儿喊娘的声音。
轿子摇啊摇,摇啊摇,等轿子停了,蓝儿的一生,也就定了。
不知道为什么,豆凝心里有点堵的慌。
“嫁衣很漂亮。"
豆凝回头,看到了脸上挂着笑容的吴子平站在自己身后。
豆凝还没来得急回话,就听到吴子平继续说道:“如果穿在你身上,会更漂亮。”
虽然话语显得有些轻浮,但豆凝怎么也生不了气来。
“我还不想嫁。”
河边有船,顺着河往下,路过豆凝家,也到下河吴家。
平时,豆凝是不想坐船的,但豆凝还是跟着吴子平上了船。
今天不赶集,船上人不多,但是河里的船却不少。
中秋快要到了,河里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他们乘着船往上,豆凝他们往下。
其它船上也有女学生,她们有些剪短了头发,或两或三,坐在船边,撩着河里的清水,看着手上的书卷。
豆凝捧着腮,看流过的水,也看路过的人。
吴子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过来:“城里的女学生和她们一样,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做什么都可以吗?”豆凝问。
吴子平点了点头:“恩,可以和男人一样坐在干净的教室里读书,可以和男人们一起喝酒,可以唱歌,也可以自由的谈恋爱。”
“谈恋爱?”豆凝皱眉。
吴子平笑了笑:“就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牵着手去旅行,去看电影,去唱歌,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豆凝觉得很荒唐,在她生活里,从来没有一个这样的世界。
船顺着水往下流,人少了,水也静了。
豆凝脱掉了鞋,把脚放进了水里,清唱着:
“姑娘你要出嫁,离开了你的家
天边的云彩啊,裁一片做头纱
姑娘你要出嫁,明天它太远了
天边的白云飞,采一朵做白马”
蓝儿嫁了,虽然她是哭着离开家的,但豆凝知道,她以后肯定会笑着回来的。
水磨坊的水车就在不远了,能听到河水稀里哗啦的声音。
要到家了,豆凝回头看了看吴子平。
他坐在船头,也许是在听水流的声音,也许是在看岸边的人家。
不知道为什么,豆凝心里有些失落。
船靠了岸,豆凝刚下船。
“晚上在水坝等我,我来找你。”吴子平站在船头,他没笑。
“啊!”豆凝有些懵,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船已经飘远了,人也走了。
我想过所有的一切,
可你终究没有在我的身边。 (WX15013130078关注牙不语看全文哦)
爹爹没有回来,跟着蓝儿亲人去新郎家吃酒了。
日头淡了,鸭子顺着石梯爬进了院子啄掉落在地上的米糠,豆凝想,晚上不用拌食喂它们了。
豆凝坐在院子的石板上,山那头的夕阳红彤彤的,不刺眼。
河上竟然多了许多的船,船上多了很多扛着枪的大兵,岸边也有,他们顺着河往上走,船把河水晃得粼粼荡荡的,搅乱了夕阳,也搅乱了豆凝的心。
爹爹的脏衣服还没洗,水磨坊里掉落的米糠也没来得及扫,豆凝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没有做完。
但豆凝现在都不想去做,她想洗个头发。
河水很凉快,泼在发烫的脸上很舒服,路过的士兵都看着豆凝,向着她吹着口哨,豆凝有些羞,在心里骂了他们一句。
洗完头发的豆凝坐在柳树下吹风,爹爹可能吃酒吃醉了,可能不回来了。
乡下的夜晚很静,沿着河岸往下,看到了一片火光。
火光很小,摇摇荡荡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灭。
那是浇了桐油的帆布火把,豆凝知道风是吹不灭的。
她盯着火把想啊想,拿着火把的到底是什么人呢,他是着急回去见自己的妻子家人吗?还是遇到了什么急事啊?
当火把越来越近之后,豆凝才看到橘黄色火光下那张白皙的脸。
豆凝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吴子平向她伸出了手。
豆凝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住了他的手。
他把火把灭了,这黑暗中唯一的火光灭了,但人们心底的火光啊,却慢慢的点燃了。
“我要走了。”吴子平拉着豆凝的手走到了河边,天黑了,他们看不见石板上的青苔,也看不到清澈的河水下的游鱼。
豆凝知道,他总会走的,他终究不是这里的人,就像是河里的红鲤鱼,它们总想从水里跳起来,跳起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但它终究是会掉落进水里的鲤鱼啊。
“恩,你还是要回去的。”豆凝说话的声音很淡。
吴子平沉默了一会:“我要去北平,不回上海了。”
“战事已经爆发了,日寇举兵占领我中华东北三省,民国政府竟然放任为之!”
“上海租界,竟然不允许我中华之人入内,泱泱中华已危矣。”
“这一段时间,我同学已经陆续前往北平南京等地,我也要走了。”吴子平转过头看着豆凝,仿佛是在期待着什么。
豆凝沉默了好久,他说的话,她都听不懂,虽然爹爹教了豆凝识字但毕竟没有上过学:“恩,你走吧。”
夜很黑,豆凝看不到吴子平脸上的失落。
“你还会回来吗?”豆凝觉得,虽然没有资格改变别人的决定,但是知道一个答案也是极好的。
吴子平苦笑着:“如果有人等我,我当然会回来。”
“你愿意......你等我吗?”
“我等!”
没有人会知道得到这个答案的吴子平心里是多么的火热,也没有人知道说出这个答案的豆凝心里是多么的忐忑。
有些东西不就是这样的吗?
会在你最美的年纪,遇上你最爱的人。
吴子平走了,豆凝每天都会坐在河边看看日落,看看从河里跳出来的那只鲤鱼。
不久后,战争爆发了,县城和镇上住满了宪兵,一批一批的,蓝儿和她丈夫也搬了回来。
吴家的哥哥说,吴子平上了前线,豆凝收到了他很多很多封信,都是温水柔情的话与痛斥战争的血腥与恐怖,却一直没有收到那封说他要回来的信。
战争一打就是八年,八年过去了,水磨坊边上的河都改道了,磨坊也拆了,但那个该归之人却一直没有回来。
......
牙不语外面的雪停了,温好的米酒也渐渐的凉了。
霍牙帮豆凝老太太把了把脉,脉象平稳稍弱,身体无任何不适,气色常正昏偏黄,巫溪老迈无诡。
“七七,药柜十五层三十二柜,当归二两半,十七层三柜,无根水四两。”把完脉,霍牙指示着七七去取药。
牙不语有一个很大的药柜,整整占满了牙不语的堂屋,没有知道有多少层,也没有人知道到底有多少种药材。
霍牙将药包好交到老太太的手里:“太太您须记,取当年新茶,当归三片,无根水一勺,三日一煎服,切记不可动思念,不可心不明,不可眼无神,不可徒伤悲。”
老太太走了,她来时的脚印已被落雪淹没,她离开时的佝偻瘦弱的身体,让人心酸。
“爸爸,老奶奶她得了什么病啊?”七七一只手捧着橘猫,拉了拉霍牙的衣服。
霍牙看着渐渐走远的豆凝老太太:“她没病,她只是老了。”
“那你为什么还给她开药啊。”
橘猫怕冷,从七七怀里跳了出来,跑进了屋里缩在炭盆边。
“她得的是心病,她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也许是战死的,也许是病死的,无论怎么样都好,是回不来的了。”
“老太太只是不能相信罢了,归来无期,当归不归,是以暗意,有些病,医不了,想透了,也就不用医了。”
霍牙关上了牙不语的大门,冻僵的门轴摩擦发出的梆梆声很沉闷。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你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回来了吗?